娘!?
宁王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娘没死。”不过是厌倦了宫中生活,对父皇失望,假死出宫罢了。能够假死出宫,还多亏了元杞冉帮忙。
宁安还有些晕乎乎的,她看着面前的夫人微愣,随即便要起身行礼。宁王忙按住了她,“你还在发热,不要动。”他为她掖好被子,“我们是一家人,这些规矩可免。”
钱元华越看这个儿媳妇越是喜欢,亲热的拉着宁安的手。“儿媳妇你放心,你身体里的毒我一定能帮你清干净。”她呵呵笑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宁儿被关在冰窖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七虫七花毒毒性很强,哪怕沾上一点在皮肤,也会中毒。她的儿子头被划破,也沾了毒,却没有任何中毒现象,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事之后,至他们被发现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宁安看着宁王,宁王缓缓摇头,“这一段我真的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将盖在冰窖的被子拿了下来,抱着安宁裹紧了被子。再有记忆时,已经是在无妄宫中了。
“你晕了,我怎么喊你都不醒,我就把找到的果实和花喂给你吃。”她娘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身体才会好。当时她那么小,也不懂他为什么会晕,只是下意识的找东西给他吃。冰窖的角落,开着一朵朵小黄花,小黄花上结着一簇簇红彤彤的果实,很像她吃过的野山果。他吃不下,她就嚼碎了为给他。再后来,太冷了,她迷迷糊糊,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钱元华眼睛一亮,“什么花?”她一点都没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虽然满头银发,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明珠永远是明珠,便是经历了岁月,也掩盖不了她的尘光。
“我不知道。”就是长在冰窖的墙角,她找了好久才找到。
“冰窖那么冷,怎么会长出花结出果呢?”钱元华喃喃自语,然后倏然站起,对儿子道,“我要入宫。”那个冰窖在她儿子出事后,便被封起来了。
说罢又对宁安道,“你也去,把位置指给我。”她拉着宁安,“我们现在就去。”
宁安点点头,宁王皱眉,“娘,小安还在发热。你要入宫,我也得提前安排。”皇宫守卫重重,哪里是她一句要进宫就能进去的。“你便不怕被父皇看到吗?”
钱元华一扬头,“看到又怎么样,我还要找他算账了。”当时说好的,她的儿子为嫡为长,结果呢,后宫中的妃嫔一个个的生子,等到她儿子出生,前面都排了好几个了,哪还有什么长子。
不知是不是医者,总是与病人说话,她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宁王见宁安面上疲惫,便打断了她。“娘,元杞冉无事,要不你让她带你入宫?”
钱元华正说到皇上如何的言而无信,如何的无能,正说的慷慨激昂,陡然被打断,面上不快。又听他说好友也有出入宫廷的令牌,便骂了他两句离开去找元杞冉了。
宁安原以为汪氏的人会闹过来,却不想他们只是冷眼看着汪青蔓的尸体被野狗啃食殆尽,而后找了两个护院,将她的骸骨捡起,扔去了乱葬岗。
柳儿看着宁安攒起眉心,似笑非笑,“你以为汪侍郎对她有多好?”她原就是工具,是她生母获得好生活的工具,是汪侍郎连络京中人的工具。“她若真是汪侍郎的女儿,或许汪侍郎还会为了她上告皇上,为她讨个公道。”可她是与否,只怕她生母都搞不清楚。如此再为她讨公道,只会让京中人一次又一次嘲笑他识人不清,为他人养女儿。
“她的生母,竟也没为她哭喊一两声。”母女之情淡薄至此,为母者心狠至此,也不知是汪青蔓的悲哀,还是该斥责她的生母心狠手辣,亲生女都不维护。
“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若非如此,又怎会不顾伦理,与汪侍郎弄到一起,怎会自己躲在寺中享福,丝毫不管亲生女。汪青蔓的父亲是谁不得知,可却是她实实在在的女儿。
柳儿今日来,一是听说宁安病了,二则是来给她送请帖。
“汪夫人请了戏班,邀请我们去她府中看戏。”汪夫人最近心情不错,隔三两日,便在府中宴请京中女眷。不是赏花便是看戏,要么便是叫上喜欢做媒的夫人,给家中还未出嫁的女儿相看。
“她请我?”眼眸中噙着一丝清冷,宁安不觉得她会这么好心。汪青蔓刚死,虽是自杀,她却将她的尸身仍在汪府门前,任有疯狗啃食,不仅不给汪氏一门脸面,还有羞辱之意,汪夫人怎会请她看戏。
“说是帖子递不进来,便请我代为转交。”柳儿撩拨着铜龟口中袅袅泛起的乳白香烟,这香味轻淡,微微草润,待会儿要些走。“或许真是为了感谢吧。”她对汪青蔓母女不满已不是一两日了,汪青蔓虽姓汪,死后又不体面,但总归与她无关,汪青蔓背私生女之名,汪府养育她,汪夫人容忍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宁安看了下日期,想了想,“那便去吧。”
汪夫人邀请她看戏那一日,是第一轮考试放榜时,贡院门口,聚满了学子。宁安让车夫绕道,走了另一条街。
白铮铮与她坐一辆马车,“你可知公羊缨要嫁人了。”
“嗯?”她眼前浮现出那个为了堂妹,与他们争辩不休的姑娘的脸。倒是一张秀气灵动的脸,只是略微有些单纯了,甚至于愚蠢。“公羊枫如何了?”算算时间,她的肚子也该显怀了。
白铮铮睇她一眼,“堕胎大出血,日后生不了了。”
“堕胎?”宁安微微惊讶,“不是说让她将孩子生下的吗。”孩子生下后,抱给旁人养,她便在京中不走了,以寡妇之身再嫁。
“谁知道呢。”白铮铮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他们多是住在别院,公羊一门也住在别院。别院的隔壁就是元杞冉的私人宅邸,住着她的朋友以及招提阁十三功臣的后人,他们有些是想要在京中多住一些时间,有些则是想要让家中妹妹、女儿、孙女与青儿多接触些,生了感情,定下婚事。
公羊枫小产那一日白日,师姐还同她提了一句,说是看到公羊缨偷偷摸摸抱着一包药回来了,也不知是什么,别是堕胎药。
一位年十七的姑娘当时也在,面上冷冷的,含着不屑,讽刺道,自己惹得祸,丢了家族的脸面,却整日只知道哭哭哭,一位想着旁人为她兜底,生不应,堕胎也不应。这哪里是什么不懂,受了刺激,分明就是要将所有责任推给旁人。她看着跑进去的公羊缨,站在师姐身边,又道,若是安胎药,日后生下被人得知她未婚产有一子,这便是公羊缨有心害她;若是堕胎药,日后因堕胎出了什么事,这便也是公羊缨有心害她。
这话刚说完,半夜公羊枫便出事了。他们刚睡下,便传来一阵凄厉叫声,那声音尖锐凄惨,如凌迟一般,让人不忍卒闻。
“我到的时候大夫还未来,别院中有生育经验的人很少,我便进去帮忙了。”白铮铮脸色微微发白,想到当时的场景,胃中便一阵阵泛酸。“当时已经血崩了,可胎儿却久久不下。”她虽有生育经验,却也不敢动手压她的腹部,只是招呼伺候的人打来热水,为她擦拭,换掉浸透血的被褥。“你知道最后怎么将胎儿拿出的吗?”她举了举手,“由一个手小的接生婆,手握小刀,伸进去将胎儿割成几块,一一拿出。”
宁安只是听着,心里便一阵一阵发寒,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就觉得无比恶心,五脏都酸了起来。
“之后,又用一根圈了小小圆环的长铁丝伸进去,将胎盘刮下。”白铮铮脸色发青,“总之受了大罪。”忙了一夜,天大亮后才止血。“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她醒后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什么?”
“她凄声质问公羊缨,为何要害她。”这一句,让舅舅彻底对她失望了。与人有苟且,嫁祸王爷,到现在的不说留下孩子也不说不留孩子,只是一位的想着如何推卸责任。公羊一门,一贯是品性高洁,为人淡薄,才情高超,清越脱俗,哪里有过这等不知不识,鄙俗不堪,鄙污,下贱之人。“公羊缨总是被她当枪使,这次也是学聪明了,在去买堕胎药之前,先知会了舅舅。舅舅说,她若想要,便给她吧。”可公羊枫抵死不认,只说自己从未有过堕胎之心,想要遵从舅舅,生下孩子,梳起发髻,以寡妇之身留在京中。“说的多了,一会儿闹着要撞墙,一会儿哭闹质问舅舅是否想要将她逐出家族。”可她似乎忘了,她虽然占着公羊一姓,却并非公羊氏族之人。她不过是一个贯了公羊一姓,被舅舅收留的人。
白铮铮伸手拨弄马车珠链,笑意轻绽,“最终,舅舅还是不忍心,说是让她好好养身子,会在京中给她说门亲事。”她唇边含了一抹怜悯,同为女人,她知道她这一遭受了多大的罪,身体受到的伤害有多大。“不过此事还是会先知会你家王爷。”她先是污蔑王爷奸污了她,如今要想留在京中,安稳过日子,必要先得了王爷应允。“我想着,这事定是又会落在你身上。”女人之间的事情,一贯是她们女人决定。
宁安淡淡的饮了一口茶,抿了抿唇,凝视她片刻,而后漾起一抹笑。“你觉得我会如何?”
白铮铮轻叹一声,随即又笑。“我只知晓你容不得觊觎摄政王,与你争人之人。”汪青蔓、王郁,都是例子。“我是能够理解你的。”说是不争,可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日日被旁的女人盯着。正是因为理解她,正是因为她也容不得,所以她无法说她一句残忍。
历朝历代,千百年来,后院女子,因为一时心软,一时接纳退让,被旁的女人陷害,羞辱,最终不得善终的还少吗?她们争的并非只是丈夫的爱,掌家之权,还有她们孩子的地位、权势。
沉默一会儿,白铮铮又道,“对了,青儿的婚事,说是有几个女子不错,你可见过?”
宁安摇头,“前几日娘倒是说着让我见一见,为青儿掌掌眼,可恰逢我病了,便没看。”青儿自己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说姐姐喜欢他便喜欢。对于青儿依赖她这件事,她既欢欣,又有些无奈。
“青儿还小,倒也不急。”
宁安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再过几年成亲也可,可娘急的很。”再说吧,若是真有好姑娘,早些定下来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