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晖见了,以为她终于是害怕了,得意笑出声。
而虞枝仅仅是作为欺骗者良心不安,她辜负了别人的真心,如同元临将她的一片心意弃之如敝屐。她知道那滋味如何痛苦,因此也自责。
可她不后悔。
甚至在此时此刻,等魏晖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后,她就会终于觉得自己不亏欠谁的了。
元氏、虞家、前朝、臣子……以至于谢玄,她都一一用计谋用勇气用血肉偿还过了。
她不能看着父兄孤立无援地筹谋复国计划,不能看着元澈可怜兮兮地握住歃血玉佩而无动于衷,更不能身为帝后看着王朝易主。
可如今,该做的能做的她全都试过了。
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可以由自己做主了。
仿佛困扰了她许多年的绳子骤然松开,虞枝轻笑,浅浅的声音比鞭子抽动的声音还微弱。
下一刻,带着冷光的鞭子直直抽打到虞枝的肩上,血肉横飞。鲜血和碎肉被勾带在鞭子上,滴到魏晖身侧佩戴的剑鞘上。
比想象中的要痛得多。
一个人,任凭她的意志多么坚定,但只要她还清醒,那她就无法忽略现实中存在着的疼痛。深入骨髓,撕扯,鲜血淋漓。
虞枝双唇都在颤抖,手臂不自觉地用力,同麻绳摩擦愈厉,勒出深深的血痕。
温热的血顺着肩膀流淌下来,没入衣服,濡湿胸前的一片。
她一声都没吭。
只是在脑中反复问自己:值得吗?
可是她得不到答案,她已经厌倦到了极点,迫切地想要逃离。逃离皇宫,逃离虞家,逃离世俗,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在那里种花种草,看太阳东升西落,听风鸣蚯语,再没有枷锁一般的责任落在她身上。
魏晖一鞭子又一鞭子地抽打下去,本就不清明的理智在虞枝倔强的眼神中消磨,想杀了虞枝为兄弟报仇的愿望更加强烈。
但同时,他在心底也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恐惧。对着虞枝冷清淡然的眼神,他甚至几度握不住鞭子。这同他预想的情况差别太大,他本以为强刑之下会折断虞枝的脊背,令她爬着跪着求他饶恕。
可是虞枝没有,哪怕她已皮开肉绽。
“你……你说!说一切都是你的错!”魏晖怒吼,可是手中的力道已经轻了,鞭子也落得歪歪扭扭,差点挥上虞枝的脸颊,让他略微清醒了些。
再定睛,面前已是血人一般的女人。
同记忆中向进惨烈的模样重合。
魏晖忽地大惊,热泪流下来,“都是你的错。”他一边呢喃,一边想要再用鞭子去抽虞枝,却发现使不上力。
他脑子里不可遏制地回想着虞枝在受刑前说过的话。他很清楚,从决定跟随谢玄造反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有可能死无全尸。但是想是一回事,真发生了又是另一回事,他迫切希望把责任都转移到别人身上,最好是具体的人,这样就会减轻他的愧疚。
可若是仔细想来,他魏晖就没有责任吗?轻易步入圈套,还非得是在找不到石留青时才反应过来中计,若是他脑子好使一点,早点支援,向进未必会死。
他自己……也有罪。
魏晖狠狠收了鞭子。
虞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身体上的痛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们走。”魏晖再没心情对虞枝施加其他刑罚,命令侍卫把东西抬出去。仔细看,背影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只是虞枝看不到了。
她被汗迷住了眼睛,身上痛得很。
她在想,若是谢玄在此,他会阻止魏晖,还是嫌魏晖下手太轻?
她嘲讽一笑,怕是后者。
虞枝陷入昏迷。
过了许久,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吵醒了虞枝。此时她身上的冷汗已经凝结,留下道道印子。
她睁眼去看,可惜那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越来愈近的脚步声彰示着有人过来了,还不止一个人。
虞枝下意识觉得这脚步声有些耳熟。
紧接着,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混账,谁下得这么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