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日子时常懊恼自己的棋艺为何不能再精进些,把过去耍刀弄枪的时间分些给琢磨棋术,或许他就不会输了赌局。
日子越是临近生辰,谢玄就越生出一股不甘落寞。
好在,现在有人亲手将这落寞从他心底剔除干净。
虞枝一一亲手打开食盖,各色鲜美小食清蔬露出真面目来。
绿的、黄的、白的……上面点缀着鲜花和深色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咸香。
“谢玄。”虞枝做完了一切准备,提醒谢玄,“尝尝味道吧。”她咽下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谢玄依言,拿起筷子,动作竟有几分珍重。
看得虞枝不能不百感交集。
何必呢?
她收回视线问:“好吃吗?”
“嗯。”仿佛怕虞枝误会,谢玄又接着补充,“汤底的鱼肉紧致滑嫩,味道香醇,面条入味,和那次在茶楼上的那碗长寿面一样好吃。”谢玄犹自沉浸在回忆中,满脑海搜罗夸食物美味的词语,没注意到虞枝脸上精彩的表情。
她听到谢玄把她做的面同茶楼上那碗面相提并论,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手艺。
她有理由继续怀疑,谢玄的味觉有很大问题!
“你怕是早就忘了茶楼上长寿面的味道吧?”这是虞枝唯一能想出的正常理由。
“?”谢玄抽神,表情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问?”
“我记得那碗面明明很难吃。我那时以为你常年征战在外,条件艰苦,才将那清汤寡水的长寿面吃得津津有味……”
“是吗?”谢玄也跟着凝神,盯着面前已经被吃了一半的面细细回想。怎么他记忆里的那碗面滋味美妙回味悠长呢?
忽然,他们对视。
两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电光石火间看到一处,也想到一处去——令人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是长寿面,而是人。
在那么多漆黑的夜里,小小的人偷偷点蜡烛,拿出白天藏好的糕点。就着凉薄如水的月色,慢慢品尝孤独。
如果没有虞枝的陪伴,无论是过去的那碗长寿面,还是现在的这碗长寿面,都和十几年前的干硬糕点没什么区别。
有意义的是鲜活的人。
虞枝意识到谢玄暗藏的意思,一时噎住,慢慢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如此想要逃避。
有一瞬间,虞枝觉得自己应该放弃出逃的念头,好好待在皇宫里陪着谢玄,做他的皇后,权当回报谢玄的一往情深。
但是同时,虞枝也觉得自己应该离开。那才是对她和谢玄最好的解脱。
“谢玄,”虞枝决定将未说出口的话重新说出来,“其实你没必要折磨你自己。你拥有这天下最高的权力,你心里有辽阔的大漠草原,也有繁华的京城州府,品过最醇烈的美酒,咽下过最难饮的热血,看繁星下群鹿被逐,也看人心难测权力倾轧……明明你拥有过那么多可能,明明只要你肯放下,你就可以拥有天下最好的女子,获得你一直想要的幸福,为什么……偏偏执拗地让自己沉溺于过去的回忆?谢玄,有时候我不懂。”虞枝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如同她慢慢垂下的长睫。
“我不懂,你究竟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一长段话后,面都凉了。
谢玄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沉默地继续去吃那碗凉掉的面。
面吃完了,他就慢条斯理地去喝碗中的汤,直到什么都不剩。
“娘娘看到了。”谢玄轻笑,神情有一种诡异的淡然。
“看到什么?”
“我要的,是娘娘每时每刻的陪伴。不管我做什么,娘娘都得陪着我。”如同他方才一言不发的吃面,虞枝觉得不解,却也不会、也不能离开。在他腻之前,绝不许虞枝提前抽身。这就是他想要的。
“谢玄,你根本没有想清楚。”虞枝皱眉,企图解释。
“我想得很清楚,不清楚——是娘娘。”谢玄的笑容好像凝固在脸上了一样,弧度未变分毫道:“内府新得了架百鹤腾云的屏风,一会儿让人送来放在你这。”谢玄引开话题。
虞枝还想说些什么,咬住下唇,正要一吐为快。
却被谢玄再次打断,“对了,吏部新推了几个女官入宫,还需要娘娘来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