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如何处置他们?”虞枝扫视过殿上跪着的几个人和绑着的元澈,心底想着自己的家人,内心如油煎般难熬。
谢玄见虞枝主动说话,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刚才疑似因那滴泪而生发出的僵硬愣神也尽数消散。
“他们都是此次行动的主谋……”
“陛下说错了。”虞枝忽然抬起头,干瘦得几近下凹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如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玄,“我才是最应该先被处决的那个主谋,他们不过是为我办事。”
殿上瞬间连一点呼吸声都消失了,每个人都似乎屏住了呼吸般惊悚地瞧着上位者平地惊雷的话语。
哪有人这么不会看脸色,明知道谢玄忌讳什么,还上赶着去触霉头,这不是不想活了吗?殿内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被虞枝自己捅破了窗户纸,摆到明面上来了。
就连一直挣扎喊闹的苏雨兰都被吓住,愣愣地忘了反抗侍卫不断施力的手掌。她忽然觉得自己斗了这么多年,自以为一直在赢,以为早就把虞枝骨子里的骄傲斗灭了去,却不想她一直是原来的她。
无论是元临还是谢玄,虞枝的妥协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妥协。大家都以为虞枝温顺贤惠好掌控,但是苏雨兰这个在元临和虞枝夫妻之间的另一个人看得清楚,虞枝才是那个软硬不吃的。
也许元临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很多个宿在她宫里的夜晚,他都会恶狠狠地提到虞枝,看起来厌恶她极了。但是真正的厌恶怎么会是时时提起,真正的厌恶就该是像她一样天天期盼着虞枝意外而亡,提起虞枝的名字都嫌晦气。而元临只不过是因无法彻底驯服虞枝而不甘,这不甘在无数夜里发酵,终会变成让人永远也放不下的爱恨纠葛。
所以苏雨兰怕。
她百般缠着元临不肯让他去见虞枝,处处同虞枝作对,然后在元临面前装可怜,不过是想让元临知道她才是他最好的同行者,让元临再也无法割舍掉她恰到其处的温柔。
苏雨兰瞬间由癫狂转为悲哀,仿佛失去了所有斗志,呆呆地看着上面人的脸色由晴转阴。
谢玄嘴角的笑慢慢收敛了。
两双眼睛幽幽对视,谁也不肯退让。
“好啊!”被警告老实待在人群里的魏晖终于按耐不住,不顾石留青刀子一样的眼神站出来,对着谢玄道:“陛下,何不先惩治了妖后再处决其他人!”魏晖掷地有声,横着脖子的样子傻气十足。
谢玄听到声音,眼珠一转,看向满脸愤懑的魏晖。
“哦?爱卿想如何处置?”谢玄缓缓松开禁锢住虞枝的手臂。
“魏晖……”石留青听出谢玄语气里的不耐,想要阻止魏晖犯傻。魏晖私自对虞枝动刑一事,谢玄还没有清算,现下还自己巴巴地凑上去,这和虞枝故意挑衅有什么区别。
妻子臣子,没一个省心的。
石留青第一次想为谢玄叹气。
“臣以为,”魏晖无视石留青的眼神,“应当将妖后同殿上的叛贼一同处以极刑,以正宫闱!”
这下不光是石留青觉得不妥了,旁人也觉察出不对劲来。虞枝是妖后,那把妖后拉到身边坐着的皇帝是……昏君?
石留青满头大汗,偏头去看谢玄的脸色。
谢玄由怒转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笑声在气氛阴沉的大殿中更显惊骇。
就连气愤上头中的魏晖也虎躯一震,咽了咽口水。
“妖后?”谢玄渐渐止了笑,他随意挑起虞枝的一缕青丝,目光寸寸流连,“瞧小虞义正言辞的模样,分明是个贤后才对。”他自动忽略掉虞枝刚才足以挑动起平息的怒意的话语,转而手指轻扣金案。
胡伽立即会意,挥手叫了带刀的侍卫走到殿内柱子旁,侍卫大手毫不留情地拨开元澈遮在脸上的乱发。方才还有人疑惑为什么半大的幼孩被绑着却一声不吱,直到元澈脸上的乱发被掀开,众人才看到他的嘴明明张得大大的,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那模样分明是被毒哑了。
似是意识到什么,本消沉下去的苏雨兰忽地又挣扎起来,惊叫着想要求饶,却被人一把按住,趴伏在地上。
“歃血之誓。”谢玄从怀中拿出玉佩,“他就是用此物来说服娘娘为他所用的吧?当年他老子就用此物捆住了虞家,现在这小儿倒是也会效仿了,实在是不详之物。”谢玄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觉得玉中的丝丝红痕格外碍眼。
他没什么顾忌,轻轻一掷,玉佩瞬间被抛向空中,转瞬砸向坚硬的地面,粉身碎骨。
“娘娘实在太傻。”谢玄凑近,眯着眼睛嘲笑虞枝。
“你……你要杀了元澈?”虞枝痛苦地忍住再去看元澈可怜样子的心,尽量稳住颤抖的声音。
“如果这孩子的计划成功,”谢玄回应,“朕的下场怕是比他还要可怜。”
谢玄说的是实话,若是元澈和虞家成功,他怕是会被挫骨扬灰以祭奠元氏皇族。
“到时你的下场呢?”谢玄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亲昵地替虞枝把鬓边的碎发拢到而后,贴着她的耳朵道:“一个伺候过反贼的妖后?这小儿怕是会秘密将你处死,以保元氏皇族的名声。你和你父亲一样愚不可及!”谢玄咬牙,希望能从虞枝眼里看见后怕和懊悔。
可惜没有。
虞枝从来都觉得,无论进退,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二人保持着亲密无比的姿势,可是心却离得很远。
这时胡伽出声提醒,“陛下,罪犯虞信虞经年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