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冷心兰一人。
她抱紧怀中的盒子,慢慢走出了宫苑。
她其实只是想对他说人贵自立而已。
曾经,她怕他消沉下去,怕他寻死。若是他死了,就真的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了,往后他们再无相见可能。于是她想用这四个字鼓励安慰他,可这四个字因为她当年错过了收押的刑车,错过了与他的最后一面而没有说出口。
从方才的寥寥几句,她几乎已经确认胡泉就是她要找的那人。
他也一定认出她了。
但是他不愿相认,便……罢了。总归他现在也活得有头有脸,虽不知背后经历了多少心酸难言,但好在都过去了。
东方长月悬歇,乌云散去。
……
翌日,虞枝尚在睡梦中。隐约转入一个荒唐的梦境,那之前徐徐窥伺她的蟒蛇再次露出了踪迹,盘踞在茂密的树上,轻轻朝她吐着湿润细长的舌,似是挑逗。
虞枝被吓醒,转头,看见如同梦里可恶的巨蟒一样盯着她的男人。
“要启程了?”虞枝先是迷糊,以为自己睡过了头。但转瞬一想,不可能没有人来叫醒她。于是她扭头朝窗外一看,朦胧的夜色尚未褪去。
虞枝咬牙,“谢玄……你又发什么疯?”她用眼神逼退谢玄放在她发上的手。
谢玄轻轻解开自己无聊时用虞枝头发打的结,解放出自己的手指。抽离的瞬间,还带着一股馨香,是茉莉的味道。
“走之前,朕想带娘娘故地重游一番。”谢玄故作玄虚。
被打扰了清梦的虞枝抿起唇,用沉默来彰示她的不满。
昨夜先是同冷心兰兴致满满地下了几局棋,而后又是同谢玄打赌,费心费神了一个多时辰。谢玄这些年也进益不少,甚至虞枝差点几次步入他精心设下的陷阱,只是好在谢玄仍免不了有了优势便想乘胜追击的毛病,被她反将一军。虞枝劳心劳神,之后又和前来谢恩的冷心兰絮叨些旧事,身体疲惫至极。
不过冷心兰谢恩是虞枝意料之外的事情,她那时已经准备安寝,听到冷心兰求见还惊讶了一番。后来从她口中得知这是谢玄的授意,虞枝内心也有几分波澜。
仅仅是因为她与冷心兰爱好相投,谢玄便把她调了过来。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再感动也抵不过谢玄大半夜揪她起床这件事。
“故地?”虞枝不解。纵然身体没完全苏醒,但是精神已经在谢玄莫名其妙的微笑下清醒了过来。
“去了,娘娘就知道了。”谢玄倒不是故意打扰虞枝的好梦。只是天蒙蒙亮他就要先踏上回宫的路程,时间实在不够充分。
昨夜,他想要借下棋看清虞枝这些年到底变没变过。
如今,他得到了答案。
从她每一步棋的步步为营,占得优势后眼角闪过的春风狡黠,落了下风时的不动声色……谢玄看出,虞枝有些地方从没有变过。这些地方甚至是虞枝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
是元临和元氏害了她。
哄着虞枝起床,也不耽误谢玄暗骂元临王八蛋。
好好的人嫁给他之后就愈发收敛了脾性,将正常的喜怒哀乐化作呆板的木刻一样。好在元临已死,还是死在他的剑下,他有足够的时间将蒙于美玉上的灰尘扫去,还其莹润皎洁。
谢玄看着虞枝自顾自穿戴好了出门,全然没理他跟没跟上,叹息着摇摇头,只是叹息中笑意不加掩饰。他背起手,迈开大步,追上虞枝的步伐。
“大早上的,你带我来泡汤泉?”虞枝皱眉,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道。
“错了。”谢玄摇摇头,动作轻快。他随手一指,“故地在那里。”
顺着谢玄手指的方向,虞枝瞧见半掩在草木中的小门。门上红漆斑驳了几块,瞧着像是有些年头了。但实际上,这小门废弃也不过三四年光景。
虞枝没想到谢玄所说的‘故地’是指她冒雨替他撑伞的小门旁。
不过也确实是故地,她与他在此逗留了一夜。
看着这道小门,虞枝忽然想起自己被元临从小门带回皇宫后,他逼着她跪在长信殿,叫她对着满殿神佛发下一个恶毒的誓言。
谢玄不知道虞枝心中所想,还窃窃自喜地说着:“当年,娘娘可谓是对朕不离不弃……”他从头讲到尾,添油加醋地复述着事情的经过。
虞枝可算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早地拎她起床,不然绝对不够他念叨的。
虞枝听得烦躁。
直到谢玄走到虞枝面前,强迫虞枝视线里只装得下他。
谢玄挑眉,手搭上虞枝的肩膀,脱口道:“朕要命史官将此事载入史册,即使千年之后,你我也能并列青史。”
虞枝听完谢玄的雄心壮志,面无表情地‘哼’了声。
她只想说那不叫‘并列青史’,明明叫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