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看见虞枝对他的亏欠,看见虞枝躲闪的、爱怜的、自责的……眼神,这亏欠越多,来日虞枝就会越放不下他。即使有一天,她执意离开,在分离的许多个日夜里的某个瞬间,她都有可能想起他。那他就没有和虞枝分开。
说他阴魂不散也好,痴心妄想也罢,总之他缠定虞枝了!
“那碗汤羹……”虞枝忆起好像纪芙也曾送来一碗吃食,只是谢玄并未食用。
“娘娘可知,朕竟傻到从没怀疑过你会亲自在饮食中动手。”谢玄语气里的失望不是假的。
刚刚清醒的时候,他好想用同样的方法对待虞枝,给她也灌下一碗曼陀罗花茶,让她也尝尝清醒地无能为力的滋味。
看着自己的兄弟为了保护自己而浴血倒下,自己疯了一般想要厮杀出重围,却每次都倒在药力控制的漩涡中,看天旋地转,血泪模糊。
“她为什么要给你下药?”虞枝不傻,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颤抖起来。
无情的皇家也并非生来就是无情的,只是迷人眼的滔天权力富贵异化了每一个身处于其中的人。
所以纪芙和谢玄,也有可能是被逼得变形扭曲了的一种。
“因为,母亲想让她的儿子代替朕登上皇位。”
“可你也是……”虞枝声音已经失了底气。
“呵,人都会偏心的不是吗?”谢玄冷笑,终于把虞枝逼到了墙角,他满意地看着虞枝再也不能离他远去。
“一个在泥潭里共苦、许久不见一面的儿子,与一个在蜜里同甘、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会有人能做到平等相待吗?”
“她说得也没错,朕是嫉妒这个千娇百宠的弟弟。朕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嫉妒得要命!朕从没和旁人说过,只是知子莫若母,朕有多少阴暗不堪,母亲她在将军府的时候就看得真切了。”
“娘娘,朕实在是个极度惹人厌的人。可惜了娘娘偏偏要被朕盯上,真是……可怜啊。”
谢玄说完一长段话,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怒转阴,深沉莫测中若隐若现着癫狂的兴奋。
他终于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
他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想法,这才只是冰山一角,他的妻子总要学会慢慢接受他的全部才对啊。所以这一番话没什么。
谢玄劝慰自己并没有失言,但触及虞枝眼底的震惊和恐惧时,他垂下的指尖还是颤了颤。
天空闷雷巨响,与日同光的闪电劈下,风雨大作。
无情的豆大雨滴哗啦从天空倾泄,似泼下的瀑布,冲刷尽谢玄手掌的粉红汁液。那汁液混合着透明干净的雨水流下,像是身体某处隐秘伤口偷偷渗出的鲜血,很快被雨水带走,汇入涓涓雨流,仿佛没存在过。
“对不起……”虞枝嘴唇嚅嗫。
她声音太小,让人分不清她是被响雷给吓得,还是在说话。
但偏偏谢玄觉得是后者。他仿佛暴躁中的狂犬,忽地被人抚摸了一把,一下子安静下来,喃喃问道:“什么?”
“我误会了你,对不起。”虞枝艰难道。
她以为天下母亲对待孩子都是一样的,潜意识里就觉得一个母亲再怎么忽视孩子,也始终是爱的,不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虎毒不食子,自己母亲的温柔慈爱自不必说,就连欺凌遍后宫的苏雨兰都知道护着元澈这个非她所生的儿子……所以虞枝以为,谢玄和纪芙之间,该是谢玄做错了,是他的疑心和冷漠伤害了纪芙,却不想是纪芙的野心和狠心断绝了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谢玄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娘娘……竟然肯和他道歉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虞枝在雨中发抖的身子,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他犹豫片刻,终于咽下那句表露真心的话。
“胡泉!”他身子不动,略侧过头,声音对着身后喊道:“送皇后娘娘回殿沐浴换衣,再叫太医来开几副祛寒的药!”
“奴才这就去!”胡泉赶紧招呼人上去打伞。
这伞自然也要给谢玄打的,却被他一把挥开。
“陛下……”胡泉拿着伞进退不是。
顺着谢玄的目光,胡泉见虞枝被簇拥进了大殿。转头,就见谢玄收回了目光,拂袖踏步而去。
“陛下,这是去哪啊?至少让奴才给您打着伞啊!”
“虚琼苑。”
雨中,一道声音比天气还要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