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闭上眼睛扭过头,却被谢玄强硬地拉了回来。
“睁开眼,看着我。”他重复,力度逐渐加重。
摇摇晃晃的灵魂得不到支点,虞枝不上不下,只能睁眼,入目是谢玄凝神盯着她的眼眸。
眼眸中的兴奋、温柔尽数随着时光流淌,与他略粗重的动作全然相反。
‘啊’
一声颤音从谢玄口中泄出。
虞枝松了口气,仿佛搁浅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中,她得以恢复理智,从谢玄漩涡一般的黑眸中抽神。
她缓缓后退,将自己终于热起来的身体同汗津津的谢玄分离,隔开一大段足以塞进另一个人的距离。
“累了?”谢玄这回没强迫她过来,只是伸手将黏在虞枝额上的发丝拨开,无聊游戏似的,用手当成团扇在她脸前扇了扇。
微弱的气流刚好驱散了从身体内生发的热,虞枝呼吸得以渐渐平稳起来,但夏日本就湿热,身上黏腻得不舒服。好在这里离汤泉并不远,虞枝在就此洗澡还是到汤泉放松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叫了人搀扶她去汤泉沐浴。
她严令谢玄不许跟着。
谢玄照做。
看他好说话的样子,虞枝心里的警惕略放下些。看来一旦谢玄心满意足,他对她的掌控欲就会减轻很多。等到生下孩子的那天,他们怕是早已互相厌烦,谢玄应该会巴不得将她赶到看不见的地方,好把后位让出来给其他人。
“不必服侍,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虞枝挥退准备上来伺候的宫女,独自伏在汤泉玉璧上,闭目冥想。
尽管她对谢玄已经妥协,不再抗拒底下人称她为皇后,但是虞枝仍旧不想自称回‘本宫’,总觉得这称呼也成了枷锁。是无边荣光,也是无边寂寞寥落。
虞枝伸手,在温暖舒适的水下慢慢揉搓自己的后背腰肢,以缓解酸痛。
谢玄他未免也太……久了些。
虞枝脸红欲滴血,心里翻来覆去想着谢玄最后的眼神,越来越烦躁。
从前,一切都还未发生时,他好不容易将她约上茶楼,便用这种眼神来看她——温柔如醉春风的,又含着些意气凌厉。
那时的谢玄,还没像现在这么疯癫。
谢玄年少时外表性子冷淡,不像当时五陵年少们风流爱鲜色,他常着一身玄色武袖长衫,也不佩玉冠穿金钗,只简单地束起马尾,身上孤零零地挂着精巧的鸾鸟玉佩,也不挑捡些香囊穗子陪衬着。
玉身一人,白面红唇,脸上向来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旁的锦衣貂裘的贵公子好美人骏马,无不爱繁华享乐。只有他衣角都不沾一点柔情蜜意,才子佳人的美谈更是擦不到他半片衣袖。因此在京城世家圈里,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怪人,偏偏他还有本事扶摇而上,看得人既眼热又排斥。
所以他没什么朋友。
虞枝想托人打听些,也都落了空。
那天虞枝鼓起勇气,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赴约时,是做了最坏打算的——万一谢玄是个表面和善背地阴险的登徒子,她就拿袖下的匕首防身。
春花烂漫时,虞枝登上了杏影茶楼的雅间。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①
雅间门头写着这样一句词。
虞枝第一眼仔细端详了谢玄的打扮,说实话算不上喜欢。那一身通体的黑给人一种冷意,拒人千里之外般。
她想,少有这样皮肤白皙的武将,若是穿一身鲜艳的红色必然惊艳十分。
谢玄的眼神从窗外缤纷的杏花慢慢转移到虞枝细白胜雪的指尖,而后上移到轻纱下影影绰绰的小巧脸颊。
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占据了整张脸最引人注目的位置。
他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讨得佳人欢心。这是之前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既陌生又新奇。仿佛只要她展开笑颜,他便成了打了胜仗的将军,可以论功行赏了。
谢玄被自己的比喻逗笑,笑容泄出唇角,引得虞枝莫名其妙。
谢玄赶紧收敛起笑容,变得正色,怕叫虞枝觉得他是傻子。
谢玄故意放轻了语调,哄孩子般关心她身体可恢复好了吗,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虞枝。
谢玄不是多情的桃花眼,可偏偏他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虞枝时,虞枝从中觉察出一股多情的春意。虞枝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玄虽是武将,但五官似并不粗糙宽阔,反而在端正中流露出一种迤逦的魅力。
这多亏了谢玄夭桃秾李的母亲,他继承了母亲精致夺目的五官。以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反而因谢宸的嘲弄而自卑,后来长大了,他开始不在乎别人的诋毁和恶意,便更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