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魏晖被说中,一时羞愤。
冷心兰见他真的被挑起了怒火才转而幽幽道:“薄命之说何止是女人呢?路边自幼失沽的乞儿不薄命吗?被送进宫任人宰割的太监不薄命吗?在战场上被敌人割下头颅的将士不薄命吗?臣听说魏将军出身寒微,本以为以将军之经历会对这些人间疾苦有更多感悟,却不想将军目光短浅,只以为红颜才称薄命,实在是令臣‘夸目相看’了。”
魏晖当即被震在了原地,脸红更甚。只是之前是因为生气,而现在是因为羞愧。他方才不过是为了唱反调,哪里想过这些。如今冷心兰一提起,叫他不得不想到自己幼时所见所闻,不禁惭愧之感漫上心头。
可是他脸色的红涨却让旁人觉得他是恼怒之至,即将要爆发了。
虞枝走上前几步,将冷心兰护在身后,同时和魏晖面对面而立。
冷心兰不想连累虞枝,便作势要拉开虞枝和魏晖的距离,却被虞枝攥住手腕,摇头制止。
虞枝对冷心兰轻笑,“今日一见,才知你素日的笨嘴拙舌都是哄我。”她轻拍着心兰的手腕做安慰。
而后正过头对着魏晖道:“将军统领羽鸾卫守护皇城,若无一颗仁爱之心,便是祸事了。”她正色。
本以为会迎来魏晖再次面红耳赤的辩论,却不想他竟后退几步拱手作揖。
这一回是弯下腰的。
“是臣失言。”他低下头,暗悔自己的鲁莽。早知道就该听石留青的话,离面前这女人远远的,连同这女人身边的人也要一概敬而远之才是。魏晖自觉失了见面,一时不上不下,心里煎熬得很。
虞枝也没有逗弄他的心思,毕竟多看魏晖一眼,兴许就要回忆起暗无天光的牢狱,回想起并不愉快的记忆。
虞枝面无表情地带着几人擦过魏晖的肩膀离去。
魏晖沉默了许久,直到湖蓝色的轻纱衣裙快要在视线里消失。
他拉过一旁的随从,指着冷心兰的背影问:“你可知道她是谁?”
随从一直跟在魏晖身边,记住了冷心兰面孔和衣裳,因此对答道:“回将军,似乎是皇后娘娘贴身的冷女官冷心兰。”
“冷心兰……”魏晖记下。
*
紫宸殿,谢玄忙中听到此事,提笔之势未放,人却大笑起来。
他面目疏朗清隽,单看笑起来的模样倒也如沐春风般和煦。
“你说魏晖被皇后和她身边的女官说教了一通,没脸来紫宸殿了?”他一边从胡伽手里接过魏晖派人送来的信,一边去问替魏晖请假的贴身侍从。
侍从也觉得没脸,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给谢玄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谢玄仿佛从没觉得魏晖这么有趣过,毫不留情地继续大笑,末了还要让侍从给魏晖传句话,要他亲自去亭榭处收集了落花给虞枝送去,算是对他不敬的惩罚。
侍从照做。
“陛下,可要移驾凤宁宫用晚膳?”胡伽琢磨着时间,瞧着谢玄已经埋头政事许久,也该休息休息,便提议。
“待会儿吧。”谢玄眼角笑意未歇。脑中回想着虞枝冷脸怼人的样子,不禁思绪放空、心猿意马。他也不是没被虞枝冷脸对待过,毕竟他少时的性子桀骜孤僻,常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了佳人不快。他在恼火懊悔之余,也会回味起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比如,她微抿起的唇,略瞪大的眼和端正的身体曲线。在耐人寻味的梦中,可望不可及的时刻,她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令他既想接近,又心生纠结,似是近乡情怯。
想不到令虞枝重现出不好惹的鲜活一面的人竟然是魏晖,谢玄好笑之余还有一点嫉妒。尽管他很清楚虞枝和魏晖是两看两相厌,但心里还是存了些不好说出口的阴暗心思。
他压下这扭曲的心理,摇摇头。
“陛下何不现在过去?奴才听说娘娘今个上午命人去准备好些个东西呢,想来是要给陛下个惊喜。”胡伽笑眯眯。
明日就是谢玄的生辰。
谢玄闻言静默了一瞬,眼角的笑意也慢慢收敛。
他那夜并没有赢下棋局,也许虞枝的准备并不是留给给他的。
但……
谢玄心里还是有一丝希冀,便放下朱笔道:
“那便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