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渐渐好了,路途遥远,无事你不必回来。在家里住几日就还赴任去吧。”
宋温如态度十分冷淡。
宋温德是他的胞弟,但是他并不想看到他。
他一辈子效忠君王,唯一愧对良心的,就是对这个弟弟的包庇与纵容。
可这是他的亲弟弟啊,他为了不让宋家蒙羞,在他做错事的时候,不为他遮掩,又能如何?
宋温德蒙长兄庇护多年,自然也没少挨他的骂,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提心吊胆,此时巴不得这一声,连忙又嘘寒问暖了几句,立刻就退了出去。
退出去之后,没等他额头的汗擦干,身后就传来了宋长卿和蔼的声音:
“二叔留步,可否与侄儿一谈?”
宋温德回过头去,只见灿灿天光之下,他那温润如玉的侄儿站在他身后,目光沉沉。
不知为何,宋温德瞬间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在这并不寒冷的秋天里,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的这个侄儿,虽然尚是白身,可他这种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比面对大哥还要有压力。
两人在宋长卿的房坐了下来,宋温德居然有一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的感觉。
宋长卿沉默够了,确定自己的这个二叔心里已经慌了,才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道:
“二叔就这么跑回来,准备怎么跟皇上交代?”
宋温德立刻就要抹眼泪:
“不是我非要跑回来啊,是我不走,就再也见不到大哥和长卿你了啊……”
宋长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装腔作势:
“二叔,这样的话在我面前不必说。”
“我……”
宋温德还没哭出来的声音硬是憋了回去,讪讪地住了嘴,但他在自家的侄儿面前还是要脸的,自家的打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憋了一会儿,宋温德终于想起来找回自己做长辈的颜面:
“我有话自然是对皇上说,长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宋长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人:
“二叔你若是不想说实话,那你就可以直接去面圣了,至于虢州来的战报里如何说,宋家就管不了了。”
前后两辈子,他已经深深见识过他的这位二叔是如何地无耻。
这一次的事情,他的二叔如果没打算回来送死,那就一定是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唯一在意的,只是这主意会不会伤及宋家。
宋温德混到如今还没被人弄死依仗的无非就是宋家,此时一听宋长卿这么说,最后一丝脸面也终于是不要了,站起来就拽住了宋长卿的袖子:
“长卿!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同宋温德告别之后,宋长卿一个人在院子里面朝高天坐了很久。
直到他的妻子颜氏寻过来,他才收回了看天的缥缈眼神,拉住了她的手。
“如玉,你说人活着,是要做一个坏人,还是要做一个好人?”
颜氏从来没听丈夫问过这样的问题,不禁觉得很惊讶:
“别人不知道,但妾身可是知道夫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这世上还有夫君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一个坏人,如玉你是否会觉得,我不配为人?”
颜氏这才觉得自己丈夫的神情不对。
她也没有深究,仔细思索了一下,便道:
“按着正道,自然是要做一个好人,可好坏之分,又哪里能那么泾渭分明?夫君若是能做一个好人,就尽力做一个好人,但要是不得已,那便是做一个坏人也无妨。”
“至于配不配为人,这可就难说了,谁有资格说谁不配为人呢?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君就是了。”
宋长卿沉默了一瞬,忽然大笑了几声,笑声里几多悲凉。
或许从今日起,他要成为一个他最为鄙视的人,满口谎言,不择手段,就像前世他厌恶的那些官吏一般。
原来这才是他的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