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少离刚刚踏入鲤城,这是去水之国的倒数第二站了。可是他却丝毫不敢让自己松懈下来。
想起他之前总是嫌弃嘉言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结果,现在的自己恐怕比那时嘉言还要邋遢许多。
双眼因为疲累而红肿,双手上细细密密布着一道道的伤口。淡蓝色的纱衣早就跟泥土混为一色,左手的袖子还被消去半片。头上的发带也不知道丢在哪一场打斗中了,不得已,他也只好捡了根树枝当簪子。树枝上残留绿色芽叶仿佛在嘲笑他:你也有今天啊!
疲惫是他现在最强烈的感受。除却刚下山的两天还算太平,后面的四天四夜,阻拦他的人像蝗虫一样,一波又一波从四面八方袭来。正如翕如所言,一人一剑,敌不过对方千军万马。
他已经击退了十来批敌人。有乔装的正规军队,有强盗贼匪,也有打扮柔弱的女刺客。他们全部都是人类,上至稳步无我境的高手,下至不入流的混混。
毫无成就感!他甚至开始发愁,前面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呢?
当他一掌劈开刺客手里的匕首,擒住她的肩膀时,终于忍不住质问:“你,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剑呢,你的剑呢?”年轻的女刺客因为骨头错位的疼痛流下冷汗,却更为了他没有出剑而愤怒。
“我的剑不杀无辜的人,但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他松开手,已毫无战意。这些人,就像消耗品一样来了又去,与这些人战斗的意义在哪里呢?自保的余裕只令他感到迷茫和狼狈。
刺客一个侧身,尚能活动的左手里握着另一把匕首。她漂亮的深色眼眸中,盛着浅浅的泪水。她的目光中满是憎恨、厌恶和恐惧:“我们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办法杀了你。你那么强,你根本不是人类!你只会给人类带来灾祸!带来神族的惩罚!”
“生而强大难道还是我的错!”这样一双水汽朦胧的双眼!少离想起他在丹阳山上寂寞如雪的肖想,他也曾渴望自己能被这样一双眼眸注视。只是没有想到,面对他这样的人,那双眼睛里没有深情只有厌恶。
这双眼睛里的厌恶,像利剑洞穿他的心脏。这四天四夜的战斗影响的不是他的剑技,而是心神。
在山上时,他是最小的弟子,是人见人爱的开心果。师尊爱护他,师兄们宠着他。闯祸时翻过惊雪园的围墙,岸芷把他往小竹楼里一带,都是无息无可奈何地出去应付。在山上时,少离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出生会是别人眼中必须纠正的错误。
但是山下的世界里,年轻的姑娘恐惧他,少有的高手追杀他,路边的无赖憎恶他。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不,老鼠仅仅是被人厌恶,他们是想要他死,想要纠正那些所谓的“错误”。
双子星的预言真的那么可怕吗?应预言而生的自己真的是一个错误吗?连强大也是罪过吗?少离的心难免困惑动摇。
那么嘉言呢?嘉言那么好,那么善良,为了无息和他母亲的团聚,独自在丹阳宫忍受了这么久的寂寞。这样的嘉言,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怎么可能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