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衣冠冢(2)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花不同在雨魒门后山找到了这座新坟,迎着那如血残阳,仔细的把墓碑看了个七八遍不止! 墓碑上的名字让他眼跳心惊,目瞪口呆;反复读过三四次,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那墓碑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先夫花在云之墓”。 花不同心中泛起一种异味的苦笑,难怪那楚阡玟只是指点他们一个方向,并没有陪同他们过来寻找。 应该是楚阡玟猜到了什么,刻意的…在避嫌。 而接下来,他的脑子就彻底乱了! 墓碑上的称谓是‘先夫’…,名字是他的二侄子花在云…,立碑的人是花在云的妻子,很有可能就是花不甜! 貌似…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 他俩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是花不甜还在花家堡的时候?还是花在云失踪以后来了雨魒门? 他们俩…谁先撩的谁…!? 更是想起他从前的那份思量,总怕妹妹嫁个他看不上眼的男人…,没想到会一语成谶;而且,这剧情还颠覆了他的认知! 妹妹嫁的不止是他‘看不上的’,还嫁了一个他‘想不到的’!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大感措手不及。 这要是被花家堡知道喽,就得把两人扔到猪笼里面,丢到河里面呛死! 花不同本想尽心尽力保护自己的亲妹妹,却忽然发现,这个妹妹胆大包天! 比那些在苞米地里偷情的,胆子还要大! 以前怎么没发现? 捅的篓子超出他想象之外,面对家族的兴师问罪,他根本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亲妹妹? 更可怕的是,花不同死了一个亲侄儿!云儿才多大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那多年的苦闷,总算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人没了。 一旁的夜听琴亦是满面惊讶,凛栗如是; 她本来就是个‘大眼妹’,此时瞪成了一对牛眼,难以置信的呢喃着: “这是二哥哥的坟墓?二哥哥他…死了嘛?…他娶妻了?谁…给他立的碑?” 可下一秒,她便猜到了! 不禁惶恐的望向花不同,话在嘴边,就要脱口而出—— 却被花不同果断的伸开五指,恶噷噷的在虚空里挡住,硬是没有说出口…。 此时的花不同已经血灌瞳仁,羞愧、遗憾、愤怒、悇憛,许多种情绪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难受得要死要活。 他脑门上的青筋直蹦,勉强支撑着叮嘱夜听琴: “听琴!今日之事…,回去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你娘!绝对不能告诉她!” 一旦被这些哥哥姐姐们知道,很可能会要了花不甜的性命。 若夜听琴不是他的外甥女,他都想拧断其脖子,杀人灭口! 夜听琴早就被这一切吓到了,再看到花不同满眼血色的恐怖样子,哪敢说一个不字? 她不知道什么是有违人伦,却本能的知道这两人不应该在一起。 夜听琴因为紧张而说不出话来,只能颔首答允,点头如同小鸡啄稻米…。 下一刻,花不同冷不防的出手—— 山谷中登时响起轰然巨响,“轰~~~” 碎石崩飞。 那罪魁一般的墓碑,和哀怨的青石坟墓,被花不同一拳轰了个稀碎,露出里面窈深的墓室甬道来。 什么挪坟拜四方,撒点纸钱,不要招惹死者…。 花不同已经顾不得这些步罡踏斗之事,他急需一次强劲的发泄,将心中的憋闷甩出来! 他也在这一击之后没了力气,像个泄气的皮球,浑身颤抖,脚步踉跄。 他这是在挖自己侄儿的坟墓啊,何止违心的疼痛? 花不同感觉自己没有勇气去见他三哥花不俗,无颜面对他的老泪纵横…。 花小淘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并招呼子弟兵们进入坟墓,抬出花在云的棺椁。 每个人都清楚,死者为大。不论如何,花家堡二公子的遗体都得带回去,不能留在这里。 当子弟兵们抬出棺材之后,花不同毫不犹豫的下令开棺! 花小淘和夜听琴谁也不敢阻拦,任由手下们七手八脚的打开棺材盖…。 花不同第一个冲上去验明正身! 棺材里贴满了各种符纸,随葬的物品五花八
门,有珠子,有宝石,多数都是为了保证尸体不腐败的。 所以,即便人死了一阵子,也没有腐败脱相,样貌清晰可辩。 夜听琴也凑上来,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像是’花在云。 原因是,花在云走失时仅有十八岁,历经三年,样貌早已大变。 只有几处花家人特有的细节,或是眼角眉梢,或是下巴颧骨,才能依稀分辨出花家人的血脉轮廓。 经过一番细致的辨别,花不同和夜听琴一致认为,死者就是花在云本人!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俩一致认为,花在云的妻子不会搞错,花不甜不会认错人! 当他们盖棺定论之时,花不同嗟吁连连,心如刀绞,憯恻不已。 他心中复杂,想着花家堡这世家大族,突然出现一个英年早逝的噩耗,会不会是走下坡路的开始? 十围之木,始生如蘖。 一切鼎盛终有尽头,衰败的迹象,很可能就是这般悄然而至。 而他三哥哥,花不俗得知儿子死讯时会如何? 他正当壮年,还不到五十岁。早年意外失去妻子,这次又死了独子,要他如何承受? 最可怕的是,花不同要如何给花不俗讣闻?就干巴巴的说:哥,你儿子死了?…他好像说不出口。 再念起花在云的音容笑貌,与自己一道玩耍的种种过往…,花不同就感觉胸中有股温热上涌,腥咸的味道聚在喉咙里。 他本能的想要咽下去,可事与愿违,一口气不均匀,那股腥咸从嘴和鼻孔里面喷了出来—— “哇~~~~” 的一声,吐出一口深红色的鲜血。 花不同感觉眼前骤然一晃,恍惚一霎,似乎那鲜血是紫色的? 可没等他重新分辨呢,下一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上头,他眼前猛然变黑…。 ……… 当花不同醒来时,已是皓月当空,星罗棋布。 雨魒门后山虫鸣山间,清风徐来,竹叶猗靡,沙沙作响; 像是自然的悲悯,摩挲着花不同纠结的心情。 花小淘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清醒过来,急忙搀扶着坐起。 小心言道:“卿子吐血一斗,气虚不稳。属下给卿子服食了气血类的丹药,还望卿子不要擅动,注意静养。” 花不同略微点点头,对花小淘这个心腹很满意。此事如果不能善了,他都会考虑要不要留下花小淘的性命。 花不同向四周眨摩一番,发现不见了夜听琴,怕她误事,急忙询问花小淘。 花小淘:“卿子不必心急,夜小姐怕您醒来以后,会直接返回花家堡。便执意自己去无涯观送信,临行之时,夜小姐特意让属下给您带一句话——” 说到此处,他一字一板的着重说道: “我夜听琴从未来过雨魒门!” 花不同闻言,会意的一记苦笑,冷泠的点头称善: “善!” 他心中很明白,夜听琴知道事关重大,既怕误了花家堡的事,也怕耽误她自己的事。 留下此话,便是有意摘身事外,任由花不同自己去说明情况。 倒是合了花不同的心意,至少这丫头不傻,知道守口如瓶,无形中解决了他一块心病。 此时,他也不担心外甥女一个人上路会不会安全了,脑子里整个翻了过来:夜听琴现在是大姑娘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印象和态度转变得颇为奇葩。 花在云的死讯可以公开,但他和花不甜成婚之事,就不能这么多人知道了! 花不同要为妹妹守住这个秘密!进而保存她的性命,不使其落入那万恶的猪笼,沉尸江底…。 他急忙吩咐花小淘:“你去棺材里寻几件云儿的衣裳,重新埋在坟墓里面。这里日后就是云儿的衣冠冢,…墓碑上面这样写:显侄花在云之墓。” 他如此吩咐,是因为他心中病态的多想了一节: 人生苦短,花不甜更是命苦,魂销目断,痛失所爱,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琴断朱弦,总该给她留点念想。 她现在不知怎样了?报仇?她去找谁报仇了?有无危险?会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惜,花不同现在分身乏术,事情只能一件一件的办!眼前就有重要的事,需要他审慎处理! 花不同一面看着花小淘去准备,一面将诡异的目光瞄向远处,望向那坐在大树下休息的子弟兵们。 他现在看每一
个人的嘴唇都像是在动,都像是在嚼舌根,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为此事而窃窃私语。 真真的疑邻窃斧! ‘人嘴两张皮,咋说都是理’。 与你好的,说是真情使然,不畏世俗,真爱无价; 与你有过节的,就说是逾墙钻穴,负类反伦,夙世冤孽。 怎么说,都会对花不甜不利! 这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活着回去,此事便会不胫而走,甚嚣尘上。 变成花家堡街头巷尾的茶余酒后,花不甜定会名节不保! “这些卑劣小人!” 为了保护他的妹妹,花不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