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堂俱静。
竹垣脸色变了又变,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承定王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王妃早逝,他就只有这个独女,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他怎么舍得把这个宝贝女儿嫁去那种清苦的地方?
何向晚握住晨曦郡主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抬头看去,她的脸色已经煞白了。何向晚安抚的拍了拍她:“别怕,我是不可能让你嫁去那个吃人的地方去的。大不了,我就找人把你劫了去?”
晨曦郡主被她那么一说,也没有那么害怕了,扯着嘴角笑了笑。晚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一个女孩子,可是只要她说无事,总会让人感觉心安。
大厅里静得太久了,纥列图又问了一声:“陛下?”
“嗯?!”宣康帝做如梦初醒状:“朕不胜酒力,如今脑子有些混乱,殿上一切就全权交由皇叔处理了,诸位尽欢,朕失陪了。”说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纥列图打得什么主意,皇叔比他清楚。殿上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斗法他就干脆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不知摄政王可愿意作这个媒人?”纥列图问道。
“大爷的——”竹垣实在忍不住,就要上去同同纥列图争个高下。阮琅在一边拉住了他,眼里带着警告摇摇头。这纥列图求亲这么突然,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对晨曦郡主一见钟情。好歹也是也是蕃邦十二部的首领,行事不可能如此荒唐。
竹垣何尝不知,只是如今,纥列图就是在把他往两难里面逼:他站出来,就等于承认了晨曦郡主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以后就有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他不站出来,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晨曦郡主嫁给纥列图?
“这个媒人,摄政王恐怕做不得。”何向晚忽然开口,打破僵局。
纥列图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怎么,何小姐还没有嫁过去,就已经开始做摄政王的主了么?摄政王妃——?”这一句摄政王妃满含讽刺。
“非也,就算我做不成摄政王妃,厢易沉也做不得这个主。”何向晚平静的说,并没有因为自己变成众矢之的而退却。
“哦?!”
煭王怕不是忘了,当年你的兄长,率铁骑来到我大安,他的利箭可是刺穿了承定王妃的胸膛。以至于王妃只得用参汤吊着命,催生产下晨曦郡主才留下了承定王的一点血脉。”何向晚用力握紧晨曦郡主的手,这话虽然能保住她,却也是将陈年的伤疤揭的血淋淋的给人看,对晨曦郡主的伤害不是一星半点。
“此事,于家国来说,大安与贵邦重归于好,不应当再追究,毕竟战场厮杀难免伤亡。可就承定王一家来说,你们一家可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因为您倾慕于她,就要她嫁给她杀母仇人的兄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
承定王想到发妻,时隔多年依然忍不住泪如雨下:“没有错,当年素儿替我挡了那利箭,就在我怀里咽了气。本王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女儿嫁给杀母仇人。”
厢易沉也接过话:“煭王,你们蕃邦的王高贵,我们大安的郡主也不会卑微到如此地步。你这求亲,恕大安不能答应。”
本来大安也有不少主和之人的甚至都已经盘算着等散了宴会以后去劝宣康帝牺牲一个女子,换天下太平。只是听了这么一桩内情,却再也开不了口了,他们自诩饱读诗之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开阔逼一个女子嫁个杀母仇人的家人的。
纥列图似乎无所谓的笑笑:“罢了罢了,既如此,本王将晨曦郡主留在身边怕也是寝食难安,倒不如不求。”
晨曦郡主这才松了一口气,恹恹地靠在何向晚肩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竹垣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敢向何向晚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纥列图颇为失望,本来想要借此试探一下竹垣的软肋,不曾想竹垣也不知是真沉得住气还是真不在乎居然没有动作。他被何向晚拿旧事噎了一通,还要替他那废物兄长给承定王道歉,当真可恶。
“承定王,此事是本王的疏忽,本王代兄长向您请罪。”
仇人就在眼前,可是承定王却不可以报仇,他不可能因为一己私仇将大安置于水深火热,他的素儿也不会允许的。只是要对仇人说一声原谅,这种感觉是真正的难受:“煭王严重,如今两邦已然修睦,本王也自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仇损耗两国利益,您且放心。”
“如此最好。”纥列图道。
“何小姐果真是伶牙俐齿,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何姑娘居然对这等往事都一清二楚,可见是有神通的。”
何向晚只当听不出他的挑衅,只是说了一句:“哪里有什么神通,不过是我与晨曦郡主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她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她,我若连此事都不知,岂不枉做她的姐妹?”
整个宴会上的人都对何向晚刮目相看。阮大人直接赞叹:“何大人,你可是教了一个好女儿啊!守得住底,又豁的出去,滴水不漏却义薄云天。若不是我家那小子太不成器,我就要豁出这张老脸同摄政王争上一争。”
总之,该出的幺蛾子都出了,该斗的法也斗了,宴会就变得索然无味。大家兴致缺缺地看了几个歌舞,又互相说了些恭维的话,终于托到过了子时,就忙不迭散了。
“郡主——,郡主——”竹垣急急忙忙去追大步离开的晨曦郡主。
晨曦郡主挥开他的手:“你别过来,说的比唱的好听,说什么不负卿卿,都是骗人的鬼话。在大殿上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晨曦郡主的手打倒了竹垣的手心,他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女孩子的心终归是细的,晨曦郡主立马发现了不对劲,拽过竹垣的手:“给我看看!”
竹垣连忙往回抽:“没什么的......”
“拿过来!”晨曦郡主强行拽过他的双手,这么一看,愣住了:竹垣的手心,因为攥拳攥的太紧,已经被指甲扎得血肉模糊,虎口也因为用力过大裂开了,还有血珠渗出来。
“你......”晨曦郡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阿晚还和我说皇叔傻,要我说,你也精明不到哪里去。奈何不了纥列图,就这么对你自己?”
竹垣想到纥列图,有些气愤:“我当时真的想要直接打他一顿,打个半死警告他不要打你的主意,可是我不能。若是让他知道我如此在乎你,你就危险了。”
晨曦郡主绷不住笑了,踮起脚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里面装的怕不真的都是浆糊吧?!”
“孽障,你还不回去?还想躲去哪里?”远远的,阮丞相的声音传过来。
竹垣一听,拉着晨曦郡主躲到灌木丛里。
阮琅走到他们这个位置,停下脚步:“我为什么要回去,您那么多儿子,拿一个都比我顺眼,我怎么敢回去碍您的眼?要我说,父亲,干脆咱们就当那一次是假戏真做,您将我逐出家门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来爱您的眼。”
“你......”阮丞相被他气得喘气都有些粗了。
阮琅却没有回头,直直往前走,直到到了暗处,才状似不经意地擦去眼角那滴将要落下的泪。
竹垣看着二人走远,叹了一口气:“他们父子两个,谁都不会心平气和的说话。明明,阮大人在我爹跟前都要把阮琅夸成花了。”
“你为什么不出去调解一下,阮琅和你是好兄弟,你的话他总肯听一些吧?”晨曦郡主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说了他也未必信。况且......”
“什么?”
“我脚麻了,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