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宁王反问,看着皇上,“要不父皇你给他封个什么王、什么侯,用皇家真龙之气压一压苗苗的病气?”
藏得公公不语,向后退了一步。皇上定定的看着宁王,而后冷笑一声,不辨喜怒。“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他坐下,“我让你想的事情想明白没有?”
“没有。”将他赶来这里时,只是跟他说好好想想,他哪里知道让他想什么。
“那你来这半月做了什么?”皇上轻拍着苗苗,苗苗就挂着泪,委委屈屈的看着他。看的他心都疼了。
宁王想了想,“学会犁地了,还知道大理寺鸣冤鼓形同虚设,流民之事,或与荣王府有关。”能避开巡城禁军,又知晓郝秀才不在家,并非流民能做到的。“丁字街的人,只是看似热情友善。”若是真的友善,郝秀才的娘子被欺凌侵犯,他们如何能装作不知。
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当年你外祖家被冤,我领兵入宫发动宫变,登基后强行赦免了他们的罪责,让他们远离京中。此案,至今未破。”冤枉他们的是何人,如何伪造证据,为何伪造证据,一概不知。
宁王神色一凛,“不是薛公?”
皇上摇头,“不是。”当年认定钱氏罪的是一张手写药方,而这张药方,是他与妻子居住在丁字街时,妻子开出的方子。
宁安从房内出来,先行礼,随后便要将苗苗抱走。谁知道苗苗紧紧抓着皇上的衣服,怎么都不松手。
皇上挥了挥手,“罢了,待会儿我带他回宫。”这才几日,他的小孙子就黑了瘦了,病了一次,脸又被叮肿了。
宁安看了一眼宁王,宁王微微点头,宁安见他们要谈事情,便又退回了里屋。
皇上将一张药方交给宁王,“这份药方,便是当年指认你外祖一家通敌的证据。”
“这是什么药方?”
“治花柳病的方子。”药方里用到了大量硫磺石,以及几种多长于邻国的药材,于是他们便说,钱氏一族借由通商,与外族勾结。“这张方子,是当年你娘开给丁字街某个人的。”
皇上站了起来,“秦相一案,最先告发的便是秦相的一个门生,那个门生,曾经是这条街的一个乞儿,住在破败的城隍庙中。”他们当年搬离的匆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等安顿下来再回来拿东西时,才发现少了许多东西。“朕曾经读过的,随手写下的手札、账本,以及你娘的医箱,问诊记录,都没了。”再后来,他被先帝认回,赐府邸,入朝为官……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寻找。“当年我们只当是被乞儿偷走变卖,却不曾想会再次见到。”皇上点了点桌面上的药方,“指控秦相通敌叛国,有谋逆之心的来往信纸张,全部都是来自你娘的药箱。”那些纸,是他亲手为妻子造的竹纸,里面有细嫩的竹叶,以及妻子最喜欢的菊花花瓣,清柚香,荷花微红,至此一份,绝无仅有。“通信的墨,印章的红泥,写的纸张,均是出自朕手。”他在丁字街时,亲手为妻子制的笔墨纸砚,丢失了的东西,怎么就成了通敌叛国,谋逆之心的证据了呢?
皇上看着他,面色如冷峻冰峰,“宁王,你若想掌控这天下,让天子为你的傀儡,你藏于天子之后,便要铲除对你有威胁的所有人,所有事。”他眼中闪过一丝戾色,“你虽步步为营,可行事到底还是不够狠绝,难掌天下。”当年四大家族陷害秦相,前后不过一月,他刚收到消息,秦相一门的罪便人证物证俱全了。
宁王看着他,眼神平静,无一丝波澜。“何为狠绝?”
皇上轻笑,紧绷的面容微微松动,“你能毫不犹豫杀夫弑兄弟的时候。”他伸手拍了拍宁王的肩,“你娘说,谋棋者,善谋事,早早便让你学了棋,可如今,棋下的倒是不错,性子却太过沉稳了。”他一直在谋划布局,伺机而动。“若非有你的王妃提醒,你入了薛公的局,你的筹谋,你的布局,便是功亏一篑。”到了如今,他竟然还留着薛公一命。薛公为薛氏祗柱,无论他是瘫了还是不能言语,只要一日不死,薛氏一门的人心便不会散。“你将谋天下事看作棋局,处处布防,却忘了下棋之人,亦有无德悔棋坏棋局之人。”
皇上幽幽道,“大理寺,鸣冤鼓,掌权之人乃是薛公三子及长孙。”什么郝秀才的娘子,什么流民的真假,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借此机会,肃清大理寺中,薛公门下之人。“你呀,好好想想吧,朕让你来,难道便是让你日日耕种吗?”他要让他体验民情,打入百姓之中,得一定民心。而非让他整日里傻乎乎的耕犁播种,将自己弄的疲惫不堪。
皇上看着他,长叹一声,“你与夏侯家的几个,当真是蠢钝不堪。”聪明的时候倒是聪明的,可如今看来怎么都像是假聪明。“我为何要将宁朗、宁骁调开?”宁朗如今在兵部挂闲职,宁骁是禁卫首领。兵部可掌百万兵将、边防军营所有事,只是笔墨之上的记录,难为真,不可信,“丁字街中,住着不少退下的老弱残兵,他们来自各个军营。”
禁军负责京中布防、守城巡逻,天子脚下,便是宁骁为禁军首领,四大家族又怎会让他掌握实权。“你说郝秀才的娘子被人侮辱,可京中护卫巡卫,分为三队,不停巡逻,如何能不知道?”他不借着这个机会找出禁军中的蛀虫以及拔除四大家族的人,倒是种起地,造起水车来了。
“父皇若想拔除薛氏一门的人,何必借我之手?”
苗苗咬着拳头,睁着大眼睛,安静的听他们说话。宁王将儿子的手从嘴里拿出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最近特别喜欢咬拳头。“父皇有父皇的打算,我自然也有我的筹谋。”薛公想要设计他一事,他承认,确实是他轻敌了。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因为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室血脉,皇后亲子,为嫡为长。“你若是不想坐,便为我的孙儿好好守着。”
“你又怎知你的孙儿想要坐呢?”宁王有些嫌弃的拿过巾布,擦干净儿子满手的口水。
皇上含笑道,“孙儿不想坐,还有孙女了。”总之这皇位,断断不能落人旁人之手。
天色不早了,皇上要离开了。宁安出来送行,皇上临走时随口道,“对了,你的宁王府,牌匾该换一换了?”
“换做什么?”
“两套宅院,一户换做定国公主府,一户换做安邦侯府。”
宁王拉着宁安跪拜,“谢父皇封赏。”牌不牌匾不重要,重要的是定国安邦四字。他的孩子们,有爵位,有封号,被皇上视为定国之本,安邦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