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说,皇上这般,是因为秋狝之前,宁王被猛虎攻击,是皇后指使。太子奉命调查此事,查到了皇后身上,却为她隐瞒。皇上以此事来试探太子,却不想太子让皇上失望了。因为失望,才会不见皇后、太子,只见宁王与夏侯一门的人。
“饿虎一事……”
宁王给皇上倒了一杯茶,“不急,他们越是瞒下不报,日后事发才会更触目惊心,无法反驳,落实了罪名。”他不怕太子瞒下,只怕太子不瞒,大义灭亲。
他在皇上对面坐下,“父皇叫我来,可是有事?”
皇上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无事便不能叫你来了?”
“若是无事,我便回去陪王妃了。”他口吻平淡,无一丝波澜。“也好给父皇多生几个小皇孙。”
皇上嗤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次次都服用避孕汤药吗?”正所谓好事多磨,皇孙已经有了,便也不急了。
宁王喝了一口茶,皇上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藏得公公上前一步。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方澄泥砚,以及一块用了一半的徽墨。
澄泥砚用特别的胶泥烧制而成,因烧制过程及时间不同,颜色多种,有的一砚多色,尤其讲究雕刻技术。澄泥砚质地细腻,如婴儿皮肤,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滋润胜水。极为稀少,上品更是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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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拿起徽墨,徽墨倒是寻常徽墨。金漆题字,白漆填色,绿竹挺拔,蝴蝶灵动。
“王爷,不可靠这么近。”藏得公公见他要试砚台墨块,忙阻止。
宁王看他,“为何?”
藏得公公看了一眼皇上,才道,“这有毒。”
有毒?宁王皱眉。藏得公公将砚台、墨拿下去,以绸布盖着,端到了门外交给侍卫。
“这砚台、这墨,是郝秀才进献的。”他住在丁字街后,与他来往最多的便是郝秀才了,一会儿打着请教的名义,一会儿又打着感谢皇上、宁王大公无私,为他找到杀妻凶手的恩情。
“他一个穷秀才,从何处得来澄泥砚与徽墨?”这方砚台,犀牛望月,刀笔凝练,技艺精湛,浑然天成,价值万金。徽墨虽比不过这砚台价值连城,也是一两徽墨一两金。
“这砚墨他从何处得来我不知,我却知道这砚台出自谁手。”
这是秦相收藏的砚台之一,当年他在秦相府中看上,秦相怎么都不给。后来过了没有半年,他便将这枚砚台转送给了宗家的小二子,连同一块徽墨。那块徽墨,他也记得很清楚,以白漆画竹子,群青染蝴蝶。或许会有人以白漆画竹子,可群青比黄金还珍贵,又有几人舍得用它来染一块墨块上的蝴蝶。
“有件事,我瞒了多年。”皇上看着宁王,轻叹一声,眼中有一抹沉痛,“宗家的小二子并非试毒而亡,而是被人谋害。”他死亡的前半年,一直在为长松以身试毒,后来他毒发病重,他们便一直以为是因他试毒中出了差错,自己毒死了自己。
“宗家小二子与长松的关系一贯好,他死了,长松这么多年都没走出来。若是让他知道小二子是因为砚台和墨死的,他岂不是更愧疚。”这砚台与墨,当年是长松磨了秦相许久,秦相才松口送出去的。小二子拿到砚台与墨后,珍而重之,一直手在箱阁之中。是长松去找他玩,问起了砚台与墨,跟他说砚台墨条是要拿来用的,他才拿出来用。
“砚台中,墨中均有毒。”皇上起身,从一旁桌子旁架上拿出一本,中夹着一封信,他将信展开,放在桌子上,然后泼上茶水。墨字被茶水浸染,墨一点点晕开。藏得公公递过试毒的银针,只是稍稍一点,银针便通体发黑,可见毒性之强。
藏得公公将银针拿走,用布巾沾掉桌面的水。皇上道,“这封信,便是当年告发秦相谋反的告发信。”越来越有意思了,告发信的纸,能证明秦相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信件都是他亲手为妻子做的纸,如今又查出这写字的墨,含有剧毒。
宁王面色冷肃,“秦相一门被冤与宗家有关?”
皇上微微摇头,“宗家怎会害秦相。”他眼中有着一抹不能明说的深意,“谁都有可能害秦相,唯独宗家不可能。”怕是有人想害秦相,却阴差阳错害死了宗家小二子。“他们没想到秦相没有用砚台,也没有用墨,反而是细细珍藏,他们更没想到,秦相会拗不过孙子的请求,将砚台与墨转赠宗家小二子。”
“那这墨是怎么回事?如果与宗家无关,为何告发信用的是这种墨?”
皇上看着他,“这就得问问长松,宗家小二子咽气那晚,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事不急。”他们等了这么多年,查了这么多年,不差这几日。
“郝秀才可有说这是从何处所得?”
皇上点头,“他说是祖上传下。”
宁王嗤笑一声,满眼嘲讽。“他的祖上若是能传下澄泥砚,他也不至于还是个穷生。”他想了想,对皇上道,“秦相一事,我们的手脚已经动的够大了。”再大,只怕他们要起兵一搏了。
皇上问他,“你有何打算?”
“元杞冉。”
皇上皱眉,“让她查?”
“她欠着宗家一个人情,若是能查出二子真正的死因,找到凶手,也算是还了这个人情了。”
宁朗说起他才知道,原来宁安一出生就同宗家定了婚事,虽是父母信口之言,但宗家一只当真。后来元杞冉与宁朗彻底分开,她便也忘了这件事。一直到一个月前,已经搬离京城的宗家信给元杞冉,直言宁朗轻言寡信、背信弃义。
“轻言寡信、背信弃义?”皇上微微皱眉,看着宁王。“他家老大不会还没娶妻吧?”宗家人,一贯重信重义,言而有信,一言九鼎。
宁王有些不快,“无妻无妾无通房。”他的妻子,好好的呆在家中,怎么就平白惹了旁人觊觎。宗家只有两子,一子亡故,如今就等着这位长子娶妻生子,承继香火。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赔礼道歉就是了。偏偏宗家认死理,当年宁朗与元杞冉与他们约定,将女儿嫁给他们长子为妻,两家结秦晋之好。
“宁朗怎么说?”皇上眉头皱的很深,这么多年过去了,宗家的人还是这么不知变通吗?
“宁朗说他立刻便成亲,再生个女儿嫁入他家。”宁朗已经退让,偏偏宗家的家主咄咄逼人,要求必须是宁朗与元杞冉的女儿,其余的,他们不认。
先不说元杞冉已经另嫁晋王,便是没有嫁人,她现在的年龄怕也生不出来了。
宁王轻叹一声,“总归这是宁朗与元杞冉的事。”小安已经是他的妻子,这辈子,下辈子,以后的每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人,他的妻。
他看向皇上,“父皇,郝秀才送你砚台与墨,不会是想要暗害你吧?”
皇上微微眯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又问,“你如何知道砚台、墨有毒?”
皇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就得谢谢你的一双好儿女了。”澄泥砚贵重难得,他专门拿出来给他的一双孙儿看看。谁知刚一拿出来,苗苗便哭,禾禾则是很嫌弃的要将它挥落。他疑心,找太医来检查了一下,只是在其中化开了一点点墨,拿去喂了兔子,兔子即刻便吐黑血而亡。
皇上骄傲自己的孙儿们是祥瑞,宁王则是担心他们接触剧毒。“你在这里,安全比不过宫中,日后便别接禾苗过来了。”便是宫中,便又安全吗?他的宁王府,不是还有旁人的探子吗,不是还有藏在暗处,伺机要害他的王妃,他的儿女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