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之前匆忙离去的时候,本来荷月也吵着要一起走的,可他走得很着急,没顾上这个事情,她大概有自己被丢在这个陌生地方的感觉吧,还是本体的样子就哭了起来。
辛详妍念在这小丫头第一次自己出门,便切了些果子给她,她虽然哭得凶,可是此刻魔气被封,也是会饿的,还是乖乖爬过来吃东西了,小玉似乎挺喜欢她的,她现在的样子不方便,小玉便拿着切好的果子喂她。
辛详妍一边给她解释为什么必须得罚她,一边又好好跟她说了说为什么在凡间是不能直接出手用魔力干预的,不免多说了些魔族在六界行走该注意的地方,也许是小玉这一路上和她的一些小唠叨起了作用,也许这孩子只是娇纵但本性还是不坏的,她倒是一边吃一边听,还挺认真的,时不时还问问为什么,一看就是听进去了,有所思考。
荷月吃了果子,也弄明白了许多前因后果吧,情绪和体力都恢复了一些,倒是也没有太过吵嚷,小玉有许多小玩意,她俩倒是刚好做伴,一起去玩儿了。不过辛详妍有传音叮嘱小玉,让她不要提自己的身世和投胎的事情,小玉那边也是很认真地回了辛详妍一个放心的眼神。
辛详妍腾出了手,自然继续查看凡间的情况,而此时卿无因这手边的东西也弄得差不多了,已经成型,也能看出究竟了,竟然是用她自己的因果线结合土提莱的滴金纹符咒,给玄善和晏雨锦设了个惑心梦魇。
术法本身不算多高深,寻常魔族便使得出,她虽然修仙但也能学会,外加土提莱给的各种工具,能用出来也很正常,而不好处理的高明处是在这个因果线上,她这个梦魇能下成功,主要是因为这东西契合三人间本源的一些纠葛。
这就还得说回卿无因本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他是闲正上仙这之前几世对瑰蔓爱而不得的一种投射,又结合了他与其他人纠葛所结下的孽缘所化,说白了,卿无因就是土提莱那一堆“玉兰花瓣”在之前几世一点一点连起来的、一个以因果为纽带的傀儡魂,它会随着二人的转生降世,就是用来迷惑这一世转世的闲正上仙用的。
正常在天界,以闲正上仙的道行自然分的清个中真假,可此刻在凡间,隔离开了二人本源灵体不说,还有天地法则的约束使得因果外相稍显模糊,那么,卿无因的存在,势必会让转生之人,也就是他们认定的目标——玄善真君产生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反常的情绪波动,而且二人在之前是没有接触的,甫一见面就有这种感知,必是很难能理解的,再加上有他们山门的预言,怎么说都是能让他产生动摇的。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他们这个打算失败了,玄善是无动于衷的,所以他们才冒险在凡间直接用了魔族的术法下梦魇,步子迈得确实大,一看就是有些着急了,但也确实能看出他们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土提莱安排这么多、计划了这么久,自然是要算准了时辰在这一世收口的。他要做的事情和前几世一样,都是为了阻止二人天定红线上的姻缘结形成,好离间他二人,只是这个事情之前几世成果都不明显,所以这个梦魇自然力道重一些。
这个梦魇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个魇芯儿连着两个梦境,分别下给了玄善和晏雨锦,但起作用的着力点,都在二人天定红线的姻缘结上,都是为了让这个虚影的结彻底松开。
玄善这边的梦魇内容挺简单的,把这二人前四世的故事大概齐都经历了一遍,这样在之前有预言的情况下,理论上说他很可能会发觉到,那个总是阴差阳错的求不得是卿无因。
而此刻,辛详妍之前的布置才显现出了效果,其实之前她互换了两人此生的转生身份的,这个做法是有一定冒险的,也亏得她是司命,且这几年勤能补拙,学得东西多。
而且保险起见,她也是加了一些别的辅助的,如果出现万一,对方不采用这种业力类干扰,也能让这个交换的操作不影响二人历劫。
她当时在特殊命簿中,推演了几种可能,觉得从对方这层层布置来看,就是要利用这个阴差阳错产生的业力牵引,从而彻底毁掉二人间的姻缘结,这个手段实在太凶险了,毕竟是由二人本元因果生出的牵绊,辛详妍没有趁手的办法能直接干扰,所以哪怕是有影响二人历劫的风险,她也是得冒这个险的,毕竟只要不是这个,别的她都好随时化解。
而事实证明,她的推测没问题,土提莱要的正是玄善在经历过这个梦魇之后,对命定之人的执着,而非对自己真心的把握。
只是这梦魇虽然开始了,但玄善是并不会产生动摇的,因为他内在魂灵并不是闲正上仙而是瑰蔓,她以师父的内在,去体会四世中闲正上仙转生所经历的对爱人的失去,这个错位,让她深切自责着“自己”当时的不坚定,同时也看到了这种不坚定其实是会惹下其他孽缘的,害人亦害己。
瑰蔓在这个梦魇中,透过梦中之人的摇摆,愈发开始反思自我了。
这四世故事的梦魇恰恰帮了辛详妍,因为它解决了瑰蔓本人在这段天定姻缘中的症结所在,她得先认识自我,才能正确认识爱,而异地而处地观察,自然能让她看清许多东西。
这一世,她作为高高在上的师尊,性别虽然有所变换,但内在的情绪是没变的,她终于看清了在高冷严肃的外表之下,自己对他的强烈的、密不透风的占有欲,那近乎扭曲的控制,其实是一种信任缺失的自卑与恐惧。
她从小就不得不面对一个人去支撑的压力,她优秀不意味着她坚强,她完美不意味着她自信,魔族无所谓心魔,但是会有迷茫和自欺,个体对自我的遮挡会让他们与天地的连接变弱,自然在修炼进阶上产生问题,没有自我,又何来成长。
而人与人的相遇却会给这种情况带来转机,心与心之间的碰撞会让人下沉到心灵的最深处,爱这种情感比寻常的喜欢要不易察觉,且藏得深得多,因为它的所在之处也往往是真正的自我所在之处。
这四世的情景体会下来,让她开始思考,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一段完美的毫无瑕疵的关系,还是因为爱着对方这个人,而无论怎样都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爱是尊重之后的共同成长,而不是一厢情愿的揠苗助长,自然就更不是只符合想像的空洞的“完美关系”了。
当她内心中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她便真的找到了爱,也打开了自我的枷锁,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当然,同时她这边这一半和闲正上仙的姻缘结自然也就凝实了。
离开梦魇之后,她自然不会记得梦中所历种种,这倒也是土提莱他们的计划,不然要如何悄无声息地改变人的思绪和内在呢,只是这次醒来的玄善真君,却是更加坚定了对晏雨锦的心意,同时也更懂得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爱她。
如果说玄善这边的情况是在辛详妍的预料之中的,而晏雨锦那边,却是让她有些意外了,意外的惊喜。
卿无因给晏雨锦下的梦魇,自然是为了让她放弃玄善的,但也颇具巧思,这其中没有用各种奔着惨去的极致揪心拉扯,也没有用有情人终成陌路的心有不甘,而是用了个酸甜苦辣间,彼此却总是欲言又止的磕磕绊绊,这真的是看得辛详妍都想拍手叫好了。
惨这个东西容易心生执念,造化弄人也会令人唏嘘不已,可这真心之间的看不见又摸不到的距离感,就真是会令人疲累了,也最是让人有转身离去的冲动的,确实是妙。
至少若真是瑰蔓王女本人的魂灵来应这个梦魇,那必是凶多吉少,可惜,去经历这个故事的人偏偏是闲正上仙。
如果说瑰蔓的问题是,她对自我以及自己所要的爱究竟是什么的不明确,那闲正上仙的问题则是,在明确自己爱得深邃之后关心则乱的小心翼翼,这之前四世的摇摆其实也是根源在此的。
由于过于在意,他的情绪和表达总是随着瑰蔓的状况在改变,导致在瑰蔓那边看来,他前后的言语、态度似乎是不一样的,同样的事情,他有时候因为瑰蔓的状态或是表达不同,会有不同的应对,有些话可能就没有及时讲,时间长了,会给瑰蔓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二人自然有沟通问题。
而到个梦魇的后半部分,即便是在性别有所转换的情况下,他的应对也是逐渐变得更稳定更成熟,他采用了言行一致的办法,甚至是加强了在行为上的用心,在尽量坦诚的同时,能更加主导地对未来有十分详细地安排,并能善于引导对方,将计划坚定地付诸实施。这些都让辛详妍确定,闲正上仙这边红线上的姻缘结也是凝实了的,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晏雨锦醒来后也不会记得这个梦魇,但是却不再只是对师父唯命是从了,而是会更加主动地用自己的方法去爱。
怎么说呢,看到这个情况的此时此刻,是辛详妍成为司命以来,不,应该说是她自开灵识以来,最真切地感受到天地有常、万物有序的一个瞬间,真真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就仿佛这之前的种种,不去区分敌我,把所有的前前后后都考虑进去,比如他二人的提前相遇、土提莱和卿无因的梦魇,以及辛详妍提前做出的应对等,这些看似偶然的孤立开的状况,很可能都是在一个更宏大的更全知的安排当中的,这二位梦中之人就像是命定该于此处得此感悟、得解心结、得定姻缘、得成所愿一般。
凡此过往,皆是应往,此间所得,必是应得。
这一刻,辛详妍对此有了十分真切的感受。
到这里,这二人的梦魇就都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个结果,卿无因那边自然是多有不甘甚至是有些生气的,但她也无可奈何,哪怕弄不明白这个中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却也将一点看得格外分明了,就是分离这二人的路子怕是很难走通的。
辛详妍这边看到姻缘结凝实后,自然宽心了许多,而此时樊前辈过来找到了她,却是带了个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