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再难听又如何?反正他们一不能把我送官发办,二不能冲进醒春山庄拉我去浸猪笼。想要说,只管尽情说罢,说累了,便不说了。”春眠轻描淡写,手底继续描龙绣凤,“你听见那些话,笑一声就好,别傻傻的上去和人叫板,只惹自己生一肚子的闷气而已。”
襄菊惭愧低头,“奴婢没有只生闷气,奴婢撕烂了几个婆娘的嘴”
“”春眠诧盯着自己这个宝贝丫头。
“谁让她们不听人说话的?我说姑爷爱小姐爱到不得了,娶小姐时就知道小姐的所有事,不想要子女是姑爷的决定。她们一个个偏不相信,还说哪有男人不想有儿有女,现在不娶是因为女方的后台太硬不敢娶我一时生气,就打了她们一通耳刮子。”
“”春眠揉额,无声叹气。
“所以,小姐,若是您当真可以把那些人的话尽当成一堆‘吠话’,咱们就出去走走罢,现在天气早已过了最冷时候,外面梅花开得正好,错过了花期,多可惜。”
敢情说了恁大一堆话,她家丫头就是怕她一个人闷在房里郁郁寡欢,没事把牛角尖钻一钻?这丫头是忘了她每天晚上还有一个亲亲相公可抱根本没时间自怨自艾了么?
“好,出去转转也好,我也正要给将要临世的元家长孙买个长命锁,走罢。”
襄菊果然是个事主至忠无时不刻不想主子开心快活的丫头。
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当春眠在水沁园梅林内见得那品样繁多色彩各异的梅蕊梅瓣时,极是愉悦欢喜,为赏尽美色,拉着襄菊一径向花海深处行去。
“元夫人。”
春眠闻声侧首,梅枝扶疏中,有美人婷婷而至。本来,名花美人两相欢,该得看客带笑看的,只是,美人过于妍艳明丽,与梅的清瘦秀雅着实不符,稍显突兀。
“碟仙姑娘也来赏梅么?”
“来梅林不赏梅还能做什么呢?”碟仙挑起勾描细致的黛眉,“元夫人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来赏以傲骨出尘着称的梅,是亵渎了名花?”
春眠很难不感觉莫名其妙,“碟仙姑娘可不像这般喜欢妄自菲薄的人。”
“问题是,我纵然不喜欢妄自菲薄,那些浅薄世俗的目光仍不会高看了我。不像元夫人,纵然会为一己之私断了一个男人的后嗣,纵然有许多人嚼破舌头表示不以为然,见了你,依然还要把仰视的目光送给你。”而那些人递向自己的目光呢?男人的眼睛不管如何伪装,露骨的欲望从不罕见;女人除了对她美貌的妒忌,鄙夷与不屑亦不曾少现。凭什么?有谁爱风尘?若非前缘相误,她是一个比眼前女人还要优雅出色的大家闺秀。令人感觉讽刺得是,截至目前,见了她惟一一个眼神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男子,竟是这女人的丈夫。
她不爱元慕阳(有谁会傻到爱一个心里除了妻子谁也装不下的男人),但,她不能否认元慕阳的好。那个男人,几乎是这污浊世界的一汩清流。如果他谁也不爱,她会将他放在自己心间所剩无几的净土上加以膜拜与维护。可。情形并非如此!那个少情寡性的男人既然可以动心,可以爱人,为何让他动心让他生爱的那个人不能是她?
“蝶仙姑娘。”春眠看她神色又是怔忡又是哀恨,心头闪过异感,拉着襄菊的手悄然撤足,“外人的目光和口舌岂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以蝶仙姑娘出尘脱俗的才华容貌,何必理睬那些?”
“你当然可以不理,因为纵是他们将你讲得再是难听,亦改变不了你的显赫身份。听说,如今你成皇后的义女了呢,连封疆大吏的夫人们都要争相讨好你,对么?”
“哪里,这义女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哪敢劳动别人讨好?”春眠依然不着痕迹地抽身,“春眠想起还有一些事待理,先走一步。”
话讫转身,才行不过五步,一道妙影便挡身眼前。
“元夫人,我的话还没有完,你去哪里呢?”明明是一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但此时唇含笑眸含刀的她,却形若罗刹。
春眠暗推襄菊先走,脸上自若一笑,“梅性孤傲,赏梅不须人多,春眠只是不想打扰蝶仙姑娘的雅兴。”
“怎么会呢?元夫人今日可是黄梅城最高贵的人物呢,很多大吏贵妇都请不去的千金之躯,不知蝶仙有无荣幸相邀?”也不必等她答案,径自道,“相请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我还以为需要找些机会的,既然在此遇上了,就算天意,是不是?”
襄菊纵是不知这个花魁的底细,也隐觉到了些许诡异,遑论小姐袖内的手指一径推捏暗示。当有感蝶仙身上一股令她心悸的杀气涌动时,当下想也不想,两臂抄起小姐纤细身躯,撒足就跑,边跑边喊:“来人,救小姐,救夫人,有人要杀夫人啊——唔!”
一记重掌贯上襄菊后心,将她未竟的话换成一声痛哼,及沁出唇角的两汩血线。
“襄”一指点来,致春眠陷进昏晕,她临闭眸前,心神俱裂地睹得襄菊身子被重重拍飞,喷洒成弧的血,染红了一枝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