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阳’又作‘日’,大哥哥为什么不叫元日儿,就像眠儿名字这样的好听?”
慕阳伸指,以指腹按了按她的颊,像是确定那鲜嫩花瓣般的地方是真是假。我在旁看着,竟生出些许羡慕来。
“说嘛。大哥哥,为什么不叫元日儿?叫太阳很麻烦,那眠儿叫大哥哥‘日儿’好不好?不行,日儿也不好听,‘小日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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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咋舌,慕阳今天是被什么附了体不成?
“小日儿,抱着眠儿快跑,不要让襄菊和嬷嬷追上!”
慕阳没有跑,却当真迈开大步走了起来。
“哎,慕阳,你想拐带人口么?”我追上去,“这娃儿有丫鬟还有嬷嬷,家世肯定不错。别惹麻烦。”
慕阳盯着怀中小脸,眼底的光芒,令我费解。
小娃儿向我挥起小拳头,“大哥哥坏,小日儿不要理这个坏大哥哥,抱着眠儿快跑。”
慕阳的双足,已然未停。
“慕阳,慕阳,你”
“呀——”小娃儿忽叫了起来。“那里那里,有红红的血,啊啊啊,是一只受伤的兔子么?”
“是狐狸。”我和慕阳同声道。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狐狸,被捕兽夹困住了,正挣扎呜鸣。
“狐狸小狐狸,好可怜呜”小娃儿眼一眨,泪儿像是珠子般的落下,“救小狐狸,小日儿,放下眠儿,眠儿要救小狐狸”
“你的力气打不开夹子。”
“那小日儿帮眠儿,好不好?眠儿亲亲你,你救小狐狸好不好?”小娃儿当真呶起红红小嘴,亲了亲慕阳左脸。
“抱好她。”慕阳将怀中人送来,我下意识接住,一股奶香混合着药草味道的特殊味儿霎时占满鼻孔,但怀里的小小人儿轻的不可思议,一片羽毛也要比她更有分量罢?
“你不吃饭的么?”我问。
“大哥哥讨厌,眠儿才不会不吃饭!”她撅起小嘴。
慕阳瞥来一眼,“有什么可以给它捂住伤口的东西么?”
“眠儿有帕子,替小狐狸绑住流血的地方,眠儿要带她去看大夫!”她从袖筒里甩出一块湖绣方巾。
慕阳举起那只半身是血的雪色小狐,“它流血过多,你的帕子不够用。”
小娃儿撇撇小嘴,“哇小狐狸流好多血,好可怜哇”
她泪流得凶,哭得也凶,慕阳皱眉,问我:“你能治么?”
不知为何,我就知道慕阳此刻的皱眉,绝不是源于不耐,我道:“别哭了,我是大夫,手边又有现成的草药,可以救它。”
“真的?”小娃儿挂泪问。
“真的。”我点头。
“大哥哥,你真好!”她立刻便破涕为笑,小脸扎在我胸前衣襟上,擦干了泪,也擦了鼻涕,“大哥哥,为了感谢你,眠儿送个鬼脸给你,眠儿只让爷爷奶奶和襄菊看过哦。”
她挤眉,耸鼻,伸舌,要多丑有多丑,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与感谢有什么干系?
“你到底要不要给这只小狐狸医治?”慕阳声音里似带出了一丝火气。
“当然要治。”我把她放到地上,怀抱虚空了那个瞬间,我突觉胸口一紧为什么?
直到多年后,看着慕阳与眠儿在花堂行礼之时,我猝然明白:为什么。
在春家老爷说要从我和慕阳之中选一个人做孙婿时,我未拒绝,我只当自己可怜她身子病弱,可为她经医服药,在春家老爷选中了慕阳时,我尚给予祝福,我只以为以慕阳的品性,必定会善待她。直到亲眼见她成为人妇,我方厘清了心头对眠儿怀得是怎样一种心情。只是,为时已晚。
当夜,我抱着一坛酒走到后山,酩酊大醉在无人的山林内。我仅仅纵容自己有这一夜的伤心。我无法伤心走天涯,因为眠儿需要一个时时待命又会拼尽全力救她的大夫,我不能走。
有时,对月独伫,我会想,若那时第一个抱起眠儿的人是我,今日会不会是另一番局面?但,也只是想。
能看着她幸福活着,我便幸福了。
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孜然一身,轻松自在,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没有孝道需要尽守,我一生只让自己动了那一次心,再没有让任何女人走进我的生命。
八十五时,我寿元将尽,眠儿和慕阳还有他们的子孙都围在窗前,我想,上苍没有亏待我。
阖上双眼前,我记起了眠儿除了祖父祖母外的第一个鬼脸,是属于我的。
还记起绿袄绿裙的小小人儿,向我张出手:“大哥哥,抱眠儿起来”
那时,年纪小啊。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