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驿馆附近的茶馆即将打烊。 客人陆陆续续离开。 安静的雅间里,只有刘尧与白明微。 “是不是你做的?” 刘尧又问了一遍。 面对刘尧的质问,白明微没有着急忙慌的解释。 她缓缓坐到桌边,点头承认了刘尧的猜想:“是我做的。” 刘尧见白明微承认得如此干脆,那怒火与急切,反倒是平息下来。 “怪不得,从账本被发现开始,一切都透着蹊跷。若非看到太子的私印,本王绝对不会掺和到这件事中去。” 白明微笑而不语。 刘尧负手站在她面前。 此时的刘尧,已然没有之前在她面前的怯弱。 不经意表露出的威严,俨然透着些许王者风范。 “理由。” 简短的两个字,是他对白明微最后说的话。 白明微从怀里取出一本账册,放到桌面,推向刘尧:“殿下,这便是理由。” 账册不厚,小小的一本。 刘尧拿起来时,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 可他刚打开时,那一串串数字,却沉沉压向他。 “这……” 刘尧的话,被越来越多的数字堵进喉咙。 他张了张口,用尽全力才吐出一个破碎的字眼。 白明微缓缓起身,她的声音极轻,语速也很慢。 “这上面记载了,李贤昭在边疆五座城 收刮的财富,有多少运到那个银,又是如何运进去的。” “这一笔笔,清清楚楚,细化到分厘。这才是真正的账本,也是我从太子的私里得来的账本。” 说到这里,白明微扬眸看向刘尧,目光隼利雪亮:“这本账本,别人可能不信。” “但是殿下亲临过边疆五城,殿下理应知晓,一笔一划的背后,都是民脂民膏,是从无数艰苦黎庶身上剔下来的肉!” “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生生地堆成了上位者琼楼殿宇,锦衣轻裘。” 刘尧握住账本,久久不能言语。 他本以为,南安侯府一事,他已窥尽所有的黑暗。 却不曾想,他以为的世道险恶,原来只是冰山一角。 他问不出来为什么,仿佛失了声似的。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问白明微:“你有这本账本,为什么不交上去?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该重罚以明正典刑!” 白明微没有解释,而是反问:“殿下,您认为秦丰业是无辜的么?” 刘尧没有言语。 白明微继续道:“李贤昭是秦丰业的妻弟,李贤昭丢了边疆五城,还通敌叛国坑害那么多将士。” “可是最后,秦丰业的老妻一死,李贤昭的事情,根本没有影响他分毫。” “殿下认为,这本账本交上去, 正义能得到伸张么?这笔取之于民的银子,能用之于民么?” 刘尧喉结剧烈滚动,显然那沉默的外表之下,是惊涛骇浪与狂风暴雨般的情绪。 对与错,皆是父皇一句话。 旧事重提,不仅要把秦丰业与太子皇兄翻出来。 便是李贤昭,也得翻得干干净净。 就算事实清楚,最后丢的也是朝廷的人,是丢了已经做出圣裁的九五之尊的脸。 父皇会为了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把整件事情翻捡出来重查么? 不会。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交上账本根本没用。 最后,刘尧问:“为何事先不与本王通气?” 白明微道:“倘若这本账本在此之前就到了殿下手中,殿下在做今日那些事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么?” “不能。”刘尧答得毫不犹豫,“我必定在父皇面前,用尽一切手段,去证明太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白明微点头:“若是那样,陛下会信太子狼子野心,还是会信殿下您居心叵测,意图栽赃太子?” “太子稳坐储位多年,难道一点错误都不会犯么?并不是,而是陛下要保他,不想轻易动摇储位。” “这个时候,任何针对他的动作,都很容易与争储挂钩,唯有置身事外的态度,才不容易生疑。” 说着,白明微 <
r> 目光坚定地看向刘尧:“而今日的事,殿下做得很好。” 刘尧默了片刻,只是道:“本王明白了。” 白明微拱手:“殿下理解,是臣之幸。” 刘尧忽然问白明微:“你想要本王做什么?你想要本王怎么做?” “重点不是臣想要殿下做什么,也不是臣告诉殿下怎么做;重点是,殿下您想做什么,您又能做什么,您会怎么做?” 说话间,白明微单膝下跪: “只要殿下一心为民,以江山社稷与苍生黎庶为重,臣愿为殿下驱使,成为殿下手中的锋刃。” 这是白明微第一次明确地表示要支持刘尧。 二人虽然心照不宣默默达成了同盟。 然而这也是他们首次开诚布公结盟。 刘尧表情分外严肃郑重。 他又是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看了看自己细皮嫩肉的手:“你若为锋刃,本王配将你握在手里么?” 他对太子皇兄的所作所为格外愤怒。 然而除了愤怒,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就在他花天酒地玩物丧志时,太子皇兄已经汲汲营营,积蓄力量与财富。 他连羽翼都没有,拿什么去和太子皇兄斗? 又凭什么拥有远大的志向? 他的实力,撑不起他的野心。 这时候的抉择,难免底气不足。 想到这里,他闭上双 眼。 眼前浮现边疆数月经历的一幕幕。 想起他与众将士共唱悲歌时是多么的慷慨激昂。 也想起他不过亲手为殉国的将士写了一副对联,却被那姑娘夸赞。 更想起他早已下定决心,不能再浑浑噩噩。 最后,他弯腰扶起白明微,掷地有声:“你不是本王的剑,本王也不想让你沾满鲜血。” “本王需要你,成为本王的道标,匡正本王的言行,督促本王迈向目标。” “本王的愿望,从来都没有你的宏大,本王的心胸,更没有你的宽广。” “本王只愿疆域不被践踏,百姓能远离战火的荼毒;而朝野上下,那些饮百姓血肉饱腹的人,通通能被国法制裁约束。” 白明微默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