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和尤氏两个人身上只穿着中衣就要出门,两个人许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全然没有在意自己的穿着。
邢氏亲热地拉着尤氏的手,直接就到了门口,沫儿见了,对着在外间守着的小丫鬟就是一大通吩咐。
“快,太太的斗篷呢?快拿来!”
“哎呀,你怎么就拿一件过来,这不还有珍大奶奶吗?你就拿一件过来怎么够穿啊!”
沫儿此时又要指挥小丫头们,一边又要眼错不见地盯着已经有些喝高了的邢氏和尤氏两人,她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八瓣来使。
沫儿那边忙乱着,邢氏和尤氏两个人倒是满面红光地站在窗前吹冷风。
沫儿本来想过来将两人给按回来的,但是她转念一想,万一要是自己把两个人给拽回来之后,两人更不好管怎么办!
于是,沫儿看着在窗户旁边\02赏月\02的两道人影,一咬牙,不去看她们两个,而是去叫人将姜茶什么驱寒的东西都准备好。
窗边的两人。
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了两人乌黑的鬓发。
“珍儿媳妇,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儿。”
邢氏搂着尤氏开口,尤氏则是点头,其实邢氏平时自己私底下也会喝上几杯,没有什么浓厚的醉意,而尤氏就不行了。
尤氏以往在自己府里的时候,只有贾珍叫她和几个小妾出来饮宴的时候,她才会浅浅地喝上那么一小杯。
剩下的时候,她就冷眼看着贾珍的几个姬妾围在贾珍身边,与贾珍饮酒调笑。
而尤氏自己在用饭的时候,基本上是从不饮酒的,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嗜酒之人,也没有重口腹之欲这个癖好。
她今日心情不好,又因为遭遇意外,搞的一身狼狈,贾珍留下来的吕姨娘又明着给她添堵,她心里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摞到了一起,汇聚在心头,让她心力憔悴。
一个人无论平时酒量有多好,在她心里面装着事儿的时候,都是会很轻易就醉倒的。
酒量好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酒量不好的尤氏。
此时,她整个人就已经处在一种玄妙的状态下了,邢氏拉着她说话,她都能听明白,也都听不明白。
只顺着邢氏的话头,嗯嗯地应着,一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表情。
她带来的那个小丫鬟早就吓坏了,小丫鬟不是经常跟在尤氏身边的,对尤氏的一些习惯也都不是特别了解,尤氏这么一胡闹起来,她的表现比沫儿是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家卖橘子糖的人家那么上心吗?”
邢氏开始拉着尤氏讲她的故事。
“不知道。”
尤氏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来都没有现在清醒,她听到邢氏问她话,她随口就答了出来,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邢氏也不在乎,其实是邢氏也知道尤氏肯定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已经入土不知道多少年的她的亲生母亲才知道,也或许,她的亲生母亲也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吃到他家的橘子糖应该是七岁,那年过年,族中的远亲来我家做客,我爹为了招待客人,特意买了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的零嘴。”
“婶子家不是官宦人家吗?怎么会吃不起零嘴?”
尤氏听了在心中纳罕,按理来说,邢氏的娘家比她们家要好许多,怎么会连零嘴都吃不起。
邢氏也不回头,只幽幽地道:“谁说官宦人家,就吃的气零嘴了?”
“我娘家祖业不丰,即便是得了些许银钱,那也是不能随便花用的,那些要攒起来,等到年底吏部考绩的时候,用来打点父亲的上官!
其实,也是我父亲执拗,当初有一家商户人家,极为有钱,看上了我父亲,然而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有了心上人,就是我娘。
他心里惦记着我娘,死活没肯答应那家商户人家的提亲,我娘家里也没什么银钱,所以我们家也是只靠着我爹那几两俸禄来过日子。”
“这一点倒是和我家挺像的,我记得我爹也是,那几两俸禄,买了粮米蔬果之后,就不剩下什么了,有的时候,有些个过得不如我们家的亲戚来,我们家还需要典当家里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就这么费心积攒,我爹又可着劲儿地和上官说好话,每年的考绩不说次次都是优,也差不得什么。
我记得,有一年,我娘下了狠心,将攒了多年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交给了我爹,我爹拿了这些钱出去上下打点,最终我爹补了个五品官的缺儿,手里也有了一部分的实权,我们家到这个时候,日子才逐渐好过起来。”
尤家老爹在生前也曾这么做过,只是尤氏的母亲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家里的银钱总用在请医问药上面,这么一来,便很难攒下钱来打点。
谁都知道,无论你干活干出朵花来,人家上面不愿意提拔你,你也白搭不是?
大徒五品以下的职位,升迁任免,都不必经过御前,所以,给了底下人很多的操作空间。
尤家老爹银钱没到位,所以终其一辈子,都只是个微末的小官。
要不是贾珍的原配夫人死的早,当时宁国府又因为站队失误而需要避祸,不然,以贾敬的才学和见识,怎么能看得上尤家,也断然不会挑选尤家的大姑娘作为贾珍的续弦。
尤氏嫁入宁国府,其实一多半来说,就是她既得的命运。
而邢氏也是如此,她们两人都是时势下的牺牲品。
尤氏的娘家家庭组成复杂,这让她比邢氏更能明白她的悲哀和不得已,也更能明白那些个上下打点时,人可恶的嘴脸。
故而她毫无意外地听着邢氏诉说她家里的事。
“话扯远了,我说的是我们家还没过上好日子的时候,我那次吃到了橘子糖,心里头就惦记上这个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