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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六章

我从沙发上醒来时头痛欲裂,模糊摇晃的视线仿佛正在聚焦的摄像头---第一眼我差点以为我在经历过二战的战场上---整个屋子狼藉一片,空酒瓶横七竖八地躺在卷曲的,撒满食物残渣的地毯上;圣诞树上的彩灯被人扯下来踩碎了,番茄酱和各色不明凝胶干在地板上,橱柜上。衣服和磁带扔得到处都是,卫生间传来令人作呕的酸臭,而阿斯正趴在上面呼呼大睡。 我身上被人贴心地盖了条羊毛毯,脑袋下面是温热柔软的触感---我躺在某个人腿上---是艾薇,她呆坐着,连衣裙歪歪扭扭,银发凌乱地贴在哭花了妆的脸边。泪痕已经干了,在她雪白的脸上留下两道灰白的痕迹。 我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怎么了?” “赛德和我分手了。”她呆呆地说。 我剧痛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滴水珠落到我的眼睑上---那是艾薇的眼泪。 “…他根本不听我说……!”她哭着说,一串串眼泪开始从她红肿的眼眶里涌出来。艾薇捂住脸委屈地哭嚎了几声,最后揉了揉眼睛,使劲吸了几下鼻子:“…算了,我就知道的,我们不是一类人!即使有时也会耍些小聪明,但他是个好男孩……我们注定玩不到一起去的。” “……我们又不是什么恶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委屈地说。 “我知道。”我艰难地爬起来靠在她肩膀上:“…对他来说玩得有点过了。” 我扫视一圈这片狼藉---克鲁修睡在圣诞树旁边,怀里抱着圣诞老人玩偶;弗雷德和乔治面对着面倒在楼梯上,贾德尔和戴贝丝不见踪影---耳鸣过后,我发现屋子里安静得简直过分。 “别哭了亲爱的……我的脑袋现在很脆弱的,你离我这么近,哭得我耳朵都疼了。”我抱着她的肩膀说。 “那你就离我远点!谁管你!一身酒味……”她撇着嘴轻轻推了我一把。 “天呢我错了亲爱的……”我娇嗔着说:“…你有没有感觉你刚才特别像戴贝丝?” “噗…”她哭着笑了出来,扬起的嘴角在凌乱的脸上像一朵绽开的花。 “……要是戴贝丝我可能就被推飞了。”我笑着说。 “哈哈哈…”她笑了出来:“…你滚!” 我笑着紧紧搂住她:“…讲真的,艾薇,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你值得。” 她轻轻地把头搭在了我的头上。 “不过你竟然没有因为塞德而抛弃我们,我真是蛮感动的……” “凯茜!你再乱说我真的要生气了!”艾薇娇嗔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错了真错了。”我理着她的头发说。 “…醒了?”贾德尔端着两个冒热气的杯子从厨房走出来,他随意而轻松地踩着空隙绕过一片片垃圾,就像一只优雅的大猫。 他把热气腾腾冒着微微苦味的杯子递到我们面前:“醒酒汤。” “…不要。”艾薇撇着嘴说。 “乖,看你哭得,喝完给你吃糖。”贾德尔笑着说。 他瘫坐在我旁边,舒了口气。 我抿着滚烫且带点生姜味的醒酒汤斜眼看他,贾德尔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土色羊毛衫,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些洗衣液和面包的香味。 “…戴贝丝呢?”我问他。 他看向我:“和赛斯夫妇出去采购了。” “……他们就出去采购了?!这都不管一下吗?!”我朝眼前的“废墟”扬了扬下巴。 贾德尔耸了耸肩。 “也该起床了…”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已经歪扭的钟:“他们快回来了。克鲁修!”他大喊一声。 然而克鲁修只是翻了个身,弗雷德和乔治却醒了。 “……老天,”乔治捂着脑门说:“我们要变成三胞胎了…因为我好像要裂开了。” “……梅林!这什么情况?!”弗雷德带着鼻音叫到。 “就是这么个情况……”贾德尔走到克鲁修身边,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起床了。” 克鲁修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贾德尔坏笑着说:“擦擦口水。” 克鲁修急忙伸手抹了抹嘴角,发现什么都没有之后没好气地拍了一把贾德尔的腿。他翻身坐起,茫然地环顾四周:“……我爸妈呢?” “去买东西了……冰箱里的食材昨晚都被糟蹋光了。”贾德尔拨弄着圣诞树说。 克鲁修眨了眨眼,他转头看向趴在马桶上的阿斯,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弄醒?” 我,艾薇,贾德尔,克鲁修,阿斯,弗雷德和乔治挤在一张小沙发上,个个都头痛欲裂,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凌乱的景象,仿佛汪洋大海上迷失方向的水手。克洛伊趴在克鲁修肩上,不满地喵喵乱叫。 “…我就知道你们会分。”阿斯耸肩说。 “你滚,臭死了。”艾薇冷冷地说。 阿斯挑眉转向一边。 “呃…”他眨了眨眼:“所以我们现在干什么?就在这儿坐着?” “…收拾。”克鲁修咬着指甲说。 “啊?”我抱怨道。 贾德尔起身笑了一声:“别忘了我们是巫师啊。”他从腰间抽出魔杖:“恢复如初。” 垃圾汇集到空中划成弧线收入垃圾桶,彩灯被复原,重新亮起在树枝上;四分五裂的盘子完好地飞回橱柜,番茄酱和饼干渣消失了。 ……还真忘了这回事了,我赞美伟大的魔法! 我帮弗雷德和乔治收拾起噼啪爆炸牌,克鲁修从堆成山的衣服里翻出魔杖,对艾薇施了个容光焕发,接着踹了一脚还在发呆的阿斯:“洗澡去!” “嘶…”阿斯挠了挠脑袋:“我也想用容光……” “不行。你暂时消失一会儿我们就能消停一会儿。” 大概十分钟后,赛斯夫妇和戴贝丝怀里捧着大包小裹掀开门,一阵挟着冰霜的寒风随他们钻进来,吹得我本来就疼的脑子像裂开了一样。 爱丽丝白嘟嘟的小脸蛋冻得通红,她捧着一大袋黄油和吐司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伸出树脂般圆圆的水嫩小手猛地搂住克鲁修的腰。 戴贝丝气喘吁吁地把一包卷心菜放在地上:“起来了伙计们?我醒的时候你们个个都睡得像死了一样。” 赛斯先生笑了笑,呼出的寒气瞬间消散在空中:“你们还收拾了屋子!真是一群懂事礼貌的小伙子小姑娘是不是?!(问赛斯夫人)刚刚进来时我差点没认出这是我家!哈哈哈哈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早该吃早饭了(冲赛斯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走向厨房)…稍等一下朋友们,香喷喷的猪豆烩饭马上端过来…我知道你们可能吃不下,但是我一直坚信一定要好好对待part后的胃。(压低声音)我有一个表叔就是这样得了胃病才去世的…不是吓唬你们,对吧克鲁修。” 克鲁修点了点头:“少说两句吧爸,我们现在都累得快见梅林了。” 赛斯先生撇了撇嘴,哼着歌向楼上走去了。 “我怀疑他还醉着。”克鲁修对我说:“他有延迟。” “他们怎么做到一点也不难受的?”我瘫在沙发上痛苦地捂着脑门说。 “习惯了就不难受了。”贾德尔说。 不得不说赛斯夫人的猪豆烩饭的确特别好吃,简直是我一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我狠狠践行了赛斯先生“不能亏待胃”的观点,一口气吃了一大盘。 饭后已经是下午了,精力和胃都得到休整,我们闲不住,赛斯先生提议在牧场上玩捉迷藏。 “哇,”克鲁修抿着咖啡笑了一声:“爸你好幼稚。” “幼稚什么幼稚,玩玩玩!我好久没玩捉迷藏了!”艾薇说。 “你看看人家姑娘!”赛斯先生扬了扬下巴。 于是我们裹上羊毛衫和棉服,从温暖的小屋钻入了辽阔的冰天雪地之中。 每轮用转酒瓶的老办法选出两个抓人的---戴贝丝和克鲁修脸面对着树数数的时候,我们其他人慌不择路地在原野上乱窜。在确保跑得足够远后,我一头扎进了料草房里。 这是间不大的小木屋,干燥的枯黄料草堆成了两人高的小山。我走过去刚想坐下,然而草堆突然开始剧烈伏动起来。 我被吓得一激灵---塞斯先生顶着枯草枝的脑袋从草堆里伸了出来。 “…凯瑟啊,你吓我一跳。”他抖了抖头发。 “先生您也吓我一跳…用不着这么拼吧?” “竞争精神,即使玩游戏也得认真对待……你也进来啊,就在这儿坐着等于没躲。”赛斯先生说。 “呃…”我挑了挑眉:“…我还是算了,正好他们要是来了我还可以给您打掩护,不会有人想到草堆里还有一个人的。” 赛斯先生竖起大拇指:“好孩子。”然后就一头扎进了草里。 十几秒后他又喘着气钻了出来:“…得了,憋死我了……”赛斯先生捋着头发说。 我笑了笑。 屋外安静得听得见雪融化的声音,我们开始小声聊天;赛斯先生和我讲起他和夫人的故事,从

他们在林场里相遇到在大草原上结婚---他又抱怨克鲁修太听话了,和他一点也不像。 ……说实话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不过这小子眼光倒还可以…”他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 我刚想说话,赛斯先生就“嘘”了一声:“他们来了!”他一头扎入枯草里。 猎人的耳朵就是好用,半分钟后,伴随着低语和踏碎积雪的嘎吱声,吱呀破旧的小木门被推开了。 “找到你了!”克鲁修笑着喊道,身后是探着脑袋的戴贝丝。 “凯茜你走得可真够远的。”戴贝丝说。 我尬笑两声,眼睛不自觉瞟向一边的枯草堆---没想到克鲁修径直走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把赛斯先生从草杆里拉了出来。 “……你怎么…?!”赛斯先生惊异地说。 “爸……”克鲁修挑了挑眉:“你的习惯我还能不知道吗?找个人给你打掩护,你好躲过去……” “这次我可没有啊!”赛斯先生争辩道:“人家凯瑟主动要掩护我的!” “嗯对对对。”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冰冷的雪域铺开在大地,将万物生息都封于白底默片之中;哈气在辽阔的天空中瞬间飞逝,低语瞬间消失,仿佛被吸进透明的虚空,唯有脚下的嘎吱声让人感到生命的真实存在---这是我在原野上跑久了的感悟。 我们一直玩到太阳在灰白的雾后西沉---不知道是谁中途带出来的啤酒,总之我和乔治贾德尔躲在一起时一人喝了一整瓶。 我留心观察着贾德尔的表现,他和平时一样嘻嘻哈哈,毒舌,爱嘲讽人---仿佛昨晚在衣柜里我觉得他不舒服只是错觉。 我没问。我知道的,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谈及的东西,我深谙这个道理。 我们出去时惊奇地发现大家身上都已经沾了些酒气。这捉迷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从阿斯疯狂对刚进门的抓人者扬雪开始。(因为这个,他和艾薇又打起来了) 因为喝酒的缘故,我们一点都不冷了,甚至觉得身上暖乎乎的。赛斯先生脱了外套在雪地里狂奔,最后我们加入他,手牵着手围成一圈疯闹,跳踢踏舞。雪花和笑声飞溅得到处都是,我的鞋子里围巾里塞满了雪……已经无所谓了,最后我眼前白茫茫一片,都快看不清东西了。 我们回屋子里吃晚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每个人都嘻嘻哈哈一身狼狈---我和艾薇不得不重新洗个热水澡。 克鲁修家有好几间客房(似乎是特意扩建的),赛斯先生挽起毛衣袖子,靠在门框上骄傲地说昨晚派对上的所有人留宿他家都够住。 我和艾薇戴贝丝睡在一张大床上,隔壁是弗雷德乔治,克鲁修的房间在对面,斜对面是贾德尔和阿斯。床非常软,铺着绒毛的毯子,躺在上面就像睡在棉花糖上。 ……第二天我是被阿斯这个狗东西用一把雪塞进被窝弄醒的。 “嘶…我草这什么…?!阿斯!!”我猛地跳起来,掸去身上的冰碴,差点踢到戴贝丝的脑袋。 阿斯做了个鬼脸,穿着单薄的睡衣嘻嘻哈哈地转身往楼下跑。结果就是我和艾薇戴贝丝揪住他揍了一顿,他瘦得像根烧火棍---我感觉他的胳膊仿佛随时都要从我指缝里滑走。 赛斯先生从背后搂着戴着围裙,正在煎蛋的赛斯夫人。“年轻真好啊不是吗……”他看着我们追逐打闹,感慨地撇了撇嘴。 赛斯夫人笑了笑:“你也还年轻着呢……” 上午不出所料地又是发疯……我们在牧场上打雪仗,弗雷德和阿斯被整个扔到雪堆里,我们尖锐的笑声把鸡舍里报团取暖的老母鸡惊得咯咯直叫。我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迎接戴贝丝迎面而来的沾满雪的一巴掌---在这之前我还不算狼狈,我一直躲在克鲁修身后来着。 直到克鲁修突然定定地站住了:“……今天是几号?”他皱着眉看了眼手表:“梅林!我差点忘了!贾德尔……” “俱乐部。”贾德尔接道。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克鲁修问。 “必须来得及!”看热闹的赛斯先生瞄了一眼灰白的天色说:“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活死人俱乐部是不是?” 克鲁修点了点头。 “好办。”赛斯先生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向车走去。 我探着脑袋凑过去:“什么东西?…嘶艾薇你别闹了!” “苏格兰老城区新开的俱乐部……”克鲁修暧昧地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在一栋闹鬼的烂尾楼。” “那会非常嗨的。”贾德尔抓了抓蓬乱的

头发,那里面零零碎碎的塞着闪光的雪花:“有很多漂亮妹子。” “漂亮妹子?!”阿斯惊叫道。 “我们什么时候去?!”弗雷德说。 “等我爸把车开……” 克鲁修话音未落,一阵风驰电掣的引擎声滑过我们身边---那是一辆改装过的饱经沧桑的越野车,银白的车漆上暗痕累累;底盘非常高,以至于车头威武地上翘着---倒很符合赛斯先生单手打方向盘的气质。 越野车像一堵墙一样停在了我们面前,扬起一人多高的积雪,全都糊在了克鲁修脑袋上。 “……呸…”克鲁修抹了把脸:“老头,你能不能注意点。” “不好意思。”赛斯先生毫无歉意地说。他打开车门:“上来吧朋友们!” “闹鬼啊…”艾薇夸张地说,脸上疯疯癫癫的笑没有丝毫畏惧:“天呢我害怕!我不能去!” 戴贝丝一把将艾薇拽上车:“不用管她她有神经病。”后者眯起眼睛嘻嘻了两声。 ……我倒真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疯了,自从分手之后艾薇就一直疯疯癫癫的。 虽然车已经被加宽加高过了,但对于九个人来说还是有点拥挤了。 “嘶…阿斯!把你的爪子拿走!”艾薇坐在我身上叫道。 “我得抓着点什么啊……我靠…磕死了……”阿斯捂着脑门说。 “弗雷德,你能不能别晃了!我的腿要青了!”乔治的声音从另一端的窗边传来。 克鲁修悠闲地坐在副驾驶,得意又好笑地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乱成一团。 “啧…”贾德尔抓住阿斯摇来晃去,不停打在他脸上的黑色卷发。他被腿上的阿斯挤得被迫向这边转脸。 我搂紧了艾薇纤细的腰扭头看向窗外---和贾德尔对视实在有些尴尬。 白茫茫的厚重原野和黑绿的丛林在布满白斑的画框里剧烈摇晃,仿佛一副扭曲变形的动态油画。赛斯牧场零散的小房子被我们落在身后,空中又飘起雪花了,模糊了天际和地平线的界限,混成一片苍白的水墨。 我们在吵吵闹闹中上了高速公路。“…坐稳了!”赛斯先生说。他飞速换挡,猛打了一把方向盘---“轰”地一声,车直直窜上公路,所有人措不及防地前倾。“卧槽…”乔治捂着磕在窗户上的脑门。 赛斯先生没给我们喘气的时间,他把车开得飞快…大概有九十英里每小时。大片广袤的雪地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车子在其中迅猛地呼啸而行,击碎了迎面的雪花,劈开了混沌苍白的迷雾。赛斯先生过弯也毫不减速,我们哀嚎连连,就像被放在罐子里互相摇晃碰撞的玻璃珠。 以他这种开车风格来看,就算现在前方突然挤上来一片牛群赛斯先生也不会停下来的…… “…爸你能不能慢点!”克鲁修艰难地系上安全带,忍无可忍地说。 “我不会。”赛斯先生略有不满地说,但他还是放慢了些速度。 原野和偶尔掠过的车辆被我们甩在身后,车渐渐平稳下来,随着模糊的日光西沉,暗淡的光影和飘忽的迷雾被倾泻而下的雪花撕裂成一片片虚空,随着西风呼啸向远方。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艾薇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挪了挪麻木的腿……有点后悔让她坐我腿上了。身上融化的雪浸湿了衣服,我的鬓边潮乎乎的。一只轻柔的手拨开我贴在脸边的湿头发---贾德尔递了块毛巾给我。阿斯躺在他身上,张着嘴睡得正香。 “谢谢。”我低声说,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 天色渐暗,路边稀稀拉拉亮起几盏灯火,仿佛苍灰的夜色里闪过的昏黄的幽灵,守夜人的小屋如星星明灭其中。 追逐着落下的夕阳一直向东南走,景色开始有了转变---破旧的枯木篱笆歪扭七八地插在积雪的耕地,废弃的老屋像拄着拐杖的老者立在黝黑的树林前。我们出了郊区,拐上一条荒凉的土路,不时可以看见几个拎着酒瓶的流浪汉闲逛搭车。 路越来越窄,沿途矮旧的老房子越来越密---我们总算是踏入了这片弥漫着50年代气息,昏暗的路灯忽明忽灭,街边零散的,衣衫褴褛人都像瘾君子一般佝偻在黑暗里的老城区。 “哈…我们到了!”赛斯先生兴奋的声音吵醒了所有睡觉的人。 “哇…”阿斯揉了揉眼睛,好奇而兴奋地左右探着头:“真是个鬼城!” 我本来也很困,脑袋迷迷糊糊的。但这片城区有种独特的,颓唐的魅力,令我不禁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捕捉每一个路人脸上的神情,每一座老房子脱落的墙皮下露出的砖瓦。 “我真想念这里…在爱情海酒吧和老约翰喝啤酒,抢夺点唱机的那些

日子。”赛斯先生感慨地说:“把你们送过去之后我必须回去看看!” 怪不得他那么心急地把车速飚到九十英里。 我们从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钻出去,来到一条冷冷清清的老旧街道---破败的窄路勾着昏黄稀疏的路灯,像缀着点点灯光的墓园;在这冬夜里,凝滞的冰冷空气暂时减慢了下水道飘出腐烂气味的速度。老鼠仓惶而过,一头扎进其中。 我们一个个从车上跳下来,刺骨的寒意立马穿透羽绒服浸透了我的全身。我打了个寒颤,呼出的白气在弥漫着灰尘的空气里化作一片虚无。 巷子尽头这座颓靡发霉的小公寓结满了蜘蛛网,楼板和墙皮脱落氧化得七七八八,空荡荡的窗洞里黑漆漆的,如同一口腐烂的棺材。它是无名者的坟墓,不知死了多少年。 “就是这儿了,玩得开心小鬼们!克鲁修,结束了打电话给我!”赛斯先生没等我们回话就一踩油门,“轰”地一声把车开走了,只留一串嚣张的尾气,呛得我连连咳嗽。 所有人都一脸愁容,拍打着胳膊,用有些好笑的姿势跺起脚来取暖。 “我们来晚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乔治吐着寒气问。 贾德尔看了眼手机:“……是来晚了。走吧。” 他带着我们向公寓大门走去,这时我才看见门口台阶的黑色阴影里佝偻着一个男人:他身边散落几个空酒瓶,穿着单薄的黑色外套,缩着脖子,面色惨白,头发油腻。白粉笔头一般的手指上捏着哆哆嗦嗦的,快要尽的烟屁股,放在他毫无血色,刀片一样薄的嘴唇边。 他简直像一具骨架,一副骷髅,一个幽灵。 小公寓的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漆黑的,幽深的门洞,用一根粗尼龙绳挂在门框上拦着。门框旁边贴着一张血红字迹的告示:二十岁以上禁止入内。 幽灵抬起他空洞的眼睛扫了我们一眼,那虚无深邃的空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的光。 我打了个寒颤。 “伙计。”他的声音滑稽又诡异,像是在拉锯子:“你们迟到了。” “卡尔!”贾德尔坏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最近气色不错。” 卡尔没好气地微微摇了摇头,表情有些不满,他瑟缩地抱着胳膊说:“你们要进就快进去!我要和巴里特换班了…太他娘冷了…那个婊子样的死黑鬼绝对会摆你们一道!” 他边说边缓缓地起身,用干枯惨白的细手为我们拿下那条尼龙绳。 “多谢了老伙计!”克鲁修朝他扬了扬下巴:“一会儿进来了找我喝酒。” 卡尔叼着烟屁股点点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赶紧进去。 走廊里黑得让人发麻,充斥着腐烂和潮湿的味道,脚踩在地板上嘎吱嘎吱响。我们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继续向前走。 灰白的墙上斑斑驳驳暗黄的污渍,墙皮脱落,露出钢筋和碎石头,黑褐色的地板被虫蛀到软化,垃圾和针头散落满地,怪异的影子在摇晃诡异的长廊里张开硕长的双臂和巨大的怪嘴将我们压在身下,有蜘蛛循着细密成茧的网游走于它们的指缝之间---如果不是脑子有病的话,大概很难想到这会是一个俱乐部所在地。 “怎么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戴贝丝狐疑的声音带着回音。 “这是特色之一。”克鲁修说:“这里大得很,派对在公寓最深处,要我们自己去找。” “酷……”弗雷德感叹道。 “看!蛆!”乔治惊奇地指向一个空房间,角落里零散**的木质家具上爬着一堆密密麻麻蠕动的小白虫。 “我靠!”阿斯的脸瞬间惨白,他捂着胳膊到一边干呕去了。 “…这里会有老鼠吧。”艾薇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不安地挪着小步子。 “当然。”贾德尔说。 话音刚落黑暗里就传来一阵“吱吱”,以及啮齿类小动物飞窜而过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我急忙安抚地抱住她让她闭嘴---不然艾薇的尖叫会把这破房子震塌。 我开始搂着艾薇的肩膀走,后者惊魂未定面色苍白,在我怀里用怀疑而惊恐的眼神扫视一切。 “…刚刚那个人可真吓人。”我喃喃地说。 “他有厌食症。”克鲁修说:“挺悲催的。他现在只有七十多斤。” “那哥们,三年前医生说他活不过一年,可他用鬼一样的生活规律混到了现在……”贾德尔用手驱赶着小虫子:“麻瓜真牛。” “不过不是二十岁以上禁止入内么…他怎么能进来?”阿斯问。

贾德尔手里的光源猛地转向我们,他感觉好笑地眯起眼睛:“他今年刚成年。” 我和阿斯愣住了。 贾德尔勾住乔治的肩膀开始大笑,后者也一脸匪夷所思,怼了怼贾德尔的肚子:“…开玩笑吧,他看上去都能当我爷爷了。” 克鲁修无奈地笑了笑:“看不出太正常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磕太多□□。” “…这边有楼梯。”戴贝丝有些兴奋地说。 她刚刚一直像个侦探一样冷静而谨慎地打着手电,无所畏惧地四处查探来着。 我们踏上那幽高旋转的楼梯,腐化的木质地板立马发出刺耳的“吱呀---”尖叫。 “小心点。”克鲁修对大家说。 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每一脚都要试探性地踩好几下才能落下。尘土翻飞而起,在我们脚下绽开一朵朵灰黑衰败的花。 “闪电小姐,要我背你吗?”乔治凑近我笑嘻嘻地说。 “多谢。”我扭了扭他的鼻子:“但是恐怕这破楼梯会塌。” 我们谨慎地登上空旷冰冷的二楼后重重松了口气。“究竟是谁想到在这鬼地方开俱乐部的?”阿斯问。 “很有氛围感。”弗雷德点评道。 “哈哈,要我说…卧槽有鬼!”阿斯惊叫一声,蹦起来三尺多高。路口的天花板上确实悬着一道鬼影,还在不停飘动。 我们乱作一团,艾薇尖叫着往我和戴贝丝中间钻,把不明所以的弗雷德和乔治也弄得大呼小叫。 我的手电光照向天花板---那只是一个披着白布的假人,一旁的玻璃窗大开着,肆意涌入的寒风翻涌着它的衣襟。 我哈了口气---怪不得这么冷。 假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卡纸牌子---this 依然是血红的字。 “好了好了,提示而已。”我嘘声示意大家安静。 我们排成一排继续前进,不过所有人看起来都比先前更神经质了。 “…嘶,”阿斯轻声开口:“我说,现在几点了?我们不会天亮还找不到派对吧?……刚才我真不是害怕,我是怕那玩意脏了我的衣服……” 艾薇在我身后冷笑了两声。 “能不能都别再大惊小怪了。”戴贝丝说。 “当然,当然。”阿斯说:“不过按照这副德行,一会儿不会有个活的跳出来吓……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是真见鬼了---我只看见旁边黑洞洞的屋子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毛烘烘的怪手,一把将惨叫的阿斯扯进了黑暗里。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开始腹背受敌---血肉模糊的丧尸,脸色惨白的吸血鬼,拎着电锯的杀人狂一瞬间全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发出各种诡异扭曲的□□。 我们进了包围圈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尖叫着团团转,精心排列的队伍立马成了一盘散沙。 那群np越靠越近,我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四散开来各自找生路去了---我从一个寂静岭小护士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开始在黑暗中拼命地跑,生怕哪一位想不开了就来追上我了。 手机刺目的大片光线在我视野里剧烈地摇晃,我不管不顾脚下地板凄厉的“嘎吱”声,飞速轮换着两条腿---直到我体力耗尽,喘着气停在原地。 我照了照身后---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随着冰冷的空气重新在我身边凝滞下来,我的脊背突然开始发毛---我意识到我落单了。 我尴尬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前后都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梅林知道这小破公寓为什么建这么大!---然后我摸到了兜里的魔杖,对自己说混蛋你是巫师啊,巫师怕个毛线的鬼屋。 于是我撞着胆子继续往前挪动,甚至唱起歌来避免要命的死寂。然而回声太明显了,显得更加诡异,我又闭嘴了。 几分钟后我找到了通向三楼的楼梯---头顶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似乎是蝙蝠的叫声和翅膀振动的声音。 “怎么会有蝙蝠?!”我边上楼梯边想“这也太变态了……要是蝙蝠侠我还能接受……我靠!”我被对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闪电小姐?!”乔治激动地说。 “是我!”我冲过去夸张地把住他的肩膀,仔细端详乔治白净的脸,姜红色的头发:“…终于遇到一个活人了!” 乔治坏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和我呆在一起会是最让你安心的选择哦~” 我看着他那副狡黠的样子有点发怵,没趣地撇了撇嘴,拉着他继续走:“…你不吓我就不错了…其他人呢?” <

> 乔治摇了摇头:“倒霉死了…刚好进那群人的据点…不过也怪好笑的,你看这是什么?”他把一个硬而尖锐的东西塞进我手里。 “这什么?”黑暗中我看不太清这个白花花红糊糊的小东西。 乔治笑起来:“刚才混乱中有个吸血鬼的牙掉了!” 我猛地把手里的那颗尖牙甩了出去,它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啪”的一声,再也寻不见了。 乔治愣了一下:“你怎么扔了?!” “恶心死了。”我嘟囔着说。 乔治笑起来,侧过身子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我的表情,我尴尬而羞耻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你刚刚真像小猫炸毛。”他说。 “我……啊啊我靠什么东西啊!!!”一只僵硬的手突然裹挟着寒风戳上我的肩膀!尖锐的,带着机械回声的刺耳笑声随之于黑暗中响起。 我慌乱地向后退去,乔治打着强光迎上前,用手把我护在身后---那只是一个大型的竖锯娃娃,暗红色的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 “没事。”乔治安慰我说。与此同时这不知道哪儿发出来的震耳朵的笑声仍在继续。 “我们快离开这儿!”我用夸张的嘴型说:“这肯定会把别的东西引来!” 乔治点了点头,他的视野掠过我,姜红的眼睛突然闪闪发亮:“…我想我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我回头望去---长廊尽头的黑暗之中,一片朦胧的七彩霓虹闪烁,像雨后阴天的彩虹一样薄弱而细不可察,但强健活跃地跳动着变幻颜色。 机械重复的笑声遮盖了遥远的舞曲,直到眼前那片七彩的光变得清晰占据视野,我们才真正听清。 但推开门却空无一人,相较来完好的家具毫无格局可言地摆放着,茶几被夹在沙发背之间,台灯放在架最顶端。模糊的一切闪烁在朦胧的光影里,像一场荒诞而温馨的梦。 但我们错了,根本不是没人---我还没来得及看向乔治,就被一阵角落里钻出来的黑风迷了眼睛。 这次是真的跌落梦境,我觉得我好像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眼前只是大片的温暖的光彩,他对我说:“rex”一个清晰而低沉的声音,像极了变声后的鬼面,忽远忽近。 ……难道我没倒在地上?不然我是怎么移动的?我似乎确实在移动…可能是飘过去的吧。 我仍在拥抱眼前美丽的梦境,此时它增添了几分流动的灰黄的色彩。直到他突然握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漫游奇境吧。” 我醒了,倒吸一口凉气。强烈的刺激一瞬间涌入我重归的五识---轰鸣如直升机的金属乐,刺目的彩光和疯狂甩头的人们。假血浆混着酒喷溅得到处都是,s迈克尔的,在脑袋上假假地插了把菜刀的,留着莫西干头的朋克党,苍白的脸上化着烟熏妆神秘地聚成一堆的核狗,哥特男女,金发大胸妹以及她的橄榄球精壮男朋友,跨性,酷儿,正往自己胳膊上扎针的瘾君子,白人黑人黄种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只有两种极端,要么兴奋得双眼暴突,要么萎靡到昏昏欲睡。 我环视一圈,没见到乔治的影子;准确地说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我没碰见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带着面具画着面部彩绘的男男女女拉着我起舞,随性而自在。这是真正的天堂;穿着沾染呕吐物的风衣的诗人旁若无人地念完最后一段高亢的浴火重生,甩了甩头发将他的羊皮诗稿一把投进壁炉里。纸上大概浸了酒,黄红明亮的火焰猛地窜起一人多高,是迷颓七彩的地狱中熊熊烧的凤凰。人们欢呼鼓掌---只是为这奇观,而不是诗中那些关乎死亡的愤慨的命题。 一个金发的女孩儿塞给我一瓶温和的利口酒,我们跳舞了,她炽蓝的眼睛让我想起斯嘉丽。金黄的凤凰闪射在浑浊的底色时她吻了我的脸,紧接着犹如不可寻的鬼怪精灵般消失在人群中,她的眼睛是明灭的星星---我在人群中穿梭,从一处走到更混乱拥挤的另一处。 找不到她。我靠在墙上喝酒,心情和这酒一样味道复杂甜涩。但我余光间突然扫见那抹金黄---她正和一个男孩吻得难舍难分。 “凯茜!!”艾薇惊喜地冲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她不知何时画上了明厉的眼线与浓艳的红唇,身后是烂醉的克鲁修和阿斯。他们互相搀着肩膀,连笑容和吐出的字句都是模糊不清的。 “嗨兄弟们!”我和艾薇碰了碰杯:“你们在搞什么?看见弗雷德他们了吗?” “不知道!”艾薇疯疯癫癫地说,盘起的银发散落脸侧:“凯茜…管他呢!”她痴痴地笑着压低了声音:“……我们得找点乐子!”说完便大笑着,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挤身人群中。 克鲁修疲惫地靠在我身边

。阿斯东倒西歪,闭着眼睛发出梦呓般的□□,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我,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把着我的肩膀一边说一边比划:“凯茜…你知道吗?刚刚…戴贝丝和那个疯子在讨论,呃,哲学上的问题,就是那个写诗的疯子!她说,什么什么主义,他说什么…什么艺术……” “达达主义是真正的艺术。”克鲁修懒洋洋地说。 “对对对就是那玩意!然后,然后我说…贾德尔的大麻是真正的艺术!于是他们都变成了魔法部的麻瓜委员会大妈骑着夜骐抱着喋喋不休的隐形兽,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皱眉看着他和克鲁修笑成一团瘫在墙根。 “唉。”我叹了口气,向里屋走去。 留着长卷发的摇滚乐队叼着烟弹吉他打鼓,震耳欲聋的繁复l不停击碎黑暗与电光引向一场狂欢的**;那个黑发遮脸的吉他手高昂着头,两只手不停滑动---他弹出了真谛,弹得主唱嘶吼一声把麦克风甩入人群。尖叫四起,□□和酒味在顶峰升腾。 我疲倦地挤出来,太阳穴剧烈跳动,视线摇晃,颅内**的余浪一阵阵冲击着支撑我站立的弦。 迷蒙之间,我被几个刚刚一起狂欢的好心人扶到了另一个气氛相对柔和的房间。 我扑到吧台上,朝正背对着我擦杯子的小年轻调酒师大喊:“来杯长岛冰茶!” 他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推荐你喝新加坡司令。” “开什么玩笑?…我还可以……”我回味着他的菱形脸,黑色卷发…怎么这么眼熟。 “…我靠怎么是你?!”我恍然大悟道。 他卷着衬衫袖子,利落地铲起冰块,挑眉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小姐,我说过我是调酒师吧。” 我点了点头:“…好好好,你还真是……”我坐到转椅上托起下巴,看着他熟练地甩着摇酒壶,小臂紧绷,肌肉线条在白衬衫之下若隐若现。 他把各种原浆调配到两个杯子里,像煮魔药一样,杯中之酒渐渐融化成奇异明亮的颜色。 “活死人俱乐部…谁是这儿的牵头人?你吗?”我问。 他笑了一声:“大概是让你漫游奇境的那个鬼面,我只是员工。” “哦。”人群中突然传出惊呼与喝彩声,我懒洋洋地扭脸去看---弗雷德和乔治在围观群众中间嘻嘻哈哈地互相扔着费力拔烟火。 火光噼啪迸响,一闪一闪地映亮人们惊奇的脸,如同一群被父亲展示修理神技的孩子。火星如星辰般四溅,差点燎着了窗帘和地毯。 弗雷德和乔治灵动的姜红色头发是爽朗欢悦的笑声中起舞的精灵---他们总会成为焦点,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你的朋友?”调酒男把一杯成色漂亮的长岛冰茶推给我,自己留着另一杯:“…我陪你喝。” 我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清冽的咖色酒:“…你给我降度数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说,转眸看向我:“……嘿,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好心,你知道你的脸现在有多红么?” 我拿了瓶四十度的威士忌兑进酒里,在他看弱智的眼神里喝了一大口---烈酒翻滚着滑进食道,一路燎起滚烫的火苗直冲头顶。 “谢了。”我端着酒潇洒地走了。 ……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了,我和很多男生女生跳了舞,说了些糊里糊涂的甜腻情话……事实证明我的倔强与逞强总在最不适时的时候发作。 轰鸣在寂静中震动,把整座奄奄一息的小镇□□得颤抖落灰。 “嗨,美女。” “滚。”我烦躁地推开眼前猥琐的黄毛,走向我刚瞄准的目标。 “靠!” 刚迈出去两步他就和一个女的亲上了。 行,其实他也不怎么样。评心而论,这一堆男人里面最帅的还是贾德尔,不过我从进来开始就没看见过他的影子。 灌完最后一口伏特加,我把酒瓶随手丢在地上,挤进人群,牵起个落单的美女开始乱舞。 我放开她时恰好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不管是谁,我想直接牵起他继续跳。 可我对上了一双沉静的浅棕色眼睛,是贾德尔。 他被恰到好处烟酒味裹挟,雪白的脸和脖子上印着几个鲜红的唇印。 他俯身凑近我说道:“小豹子,我们得走了。” 他向一边歪了歪头,我这才注意到几个穿着土气制服的警察四处打量着走了进来。 派对依然狂欢着,在警察的厉声吼叫下乱作一团。人们都疯了,甚至有磕嗨的想拉起条子一起跳舞。 <

> 我瞬间清醒理智了不少。 “我身上还有两包东西没卖出去。” “其他人呢?” “分头溜了。” 我们对视一眼,猫着身子向后窗的方向溜过去。 这家伙走得太快了,我好不容易穿上外套挤出来,他已经长腿一撩跳出去了。 刚靠近窗边,我即被寒意刺透,厚重的冬衣也无法阻挡;警笛刺穿黑暗,冷风在毫无遮掩的街道上奔腾而过,它们也在黑暗中狂欢,才不在意误伤了谁。 “跳下来!”在那盏摇摇欲坠的路灯下我勉强能看清贾德尔的轮廓,他的话被冷风瞬间卷走,到我耳边时已经隔了缥缈的距离。 “哈?”我心想他带魔杖了吗…… “相信我!”他挥了挥手。 我看了一眼身后不断逼近的混乱,闭上眼借着酒劲壮了壮胆,心一横,纵身越入呼啸的寒风之中。 好在只消一瞬,我就安稳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刚落地就被贾德尔拉着拔足狂奔,快要掀翻房顶的轰鸣瞬间被抛在身后,可怜的小年轻们,有某些人要在看守所里过夜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静得只能听见寒风割裂内脏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奔过一盏盏暗黄明灭的路灯,贾德尔的背影遁入黑暗,不一会儿又出现在我眼前。 我笑了起来,笑声像呼出的白雾一样连同酒味消散在身后的黑暗。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笑什么,但醉酒的时候有理由做些没理由的事。 贾德尔跟着我笑,我们跑得越来越松垮,不时和彼此对视,因为这能让我们笑得更厉害。 我有说过吗?贾德尔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个少年,低眉和眯起的眼睛遮挡了些瞳孔里的深邃和攻击性;两片薄唇贴在一起,微微勾起弧度;骨相里棱角的锋利也被收敛,藏在了兜帽后面和蓬松柔软的头发里。 干枯的树影和伶仃的矮楼被甩进身后的虚空,在月色下化作无垠的夜空。 我们笑着奔过了两条街,连奔跑的不明目的也被遗忘,最后大概只是为了跑而跑。 “……停…咳…我不行了。”我率先支撑不住地瘫在桥边,力气被摇晃的脚步颠得所剩无几;喉咙像是在无力的呼吸中灼烧,我的笑演变为无法抑制的咳嗽,从身体里喷出点点火星。 贾德尔坐到我身边,把软趴趴的我从栏杆上扶起来,让我靠在他肩膀上。 寒风和我们同时停下,半缺半就的灰白月光扶着它在河面落脚,荡起粼粼淡淡的银色波纹,如一尾蛟龙缓慢地游向远方的无边夜色。 远远能望见岸上稀疏的路灯,那些老掉牙的古董,此时却像一颗颗明灭的星星点缀在河岸边,好让码头上停泊的摇晃的小船看清家的灯火。 桥上的路灯明亮而有力,我们终于得以看清彼此的模样。 贾德尔面色如常,但他眼里闪射的孩子般的笑意让我知道他也喝多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瓶伏特加递给我,那是他临走时顺的。 “不要…再喝我可能会死。” 我好不容易喘上两口平缓的气,才刚感觉是回到了人间。 他一口气把半瓶灌进嘴:“那个妹子叫什么名字?” “和我跳舞的那个?” “嗯。” “不知道。” 他笑道:“你们跳了那么久连名字都不知道?” “不需要那些。” “那你好歹替我问问。” “没想到你。”我毫不留情地说:“再说了我碰到的美女能轮得着你?” 我们俩又笑到一块儿去了,我的脑袋随时都要从他肩膀上滑落,得靠他揽着我的肩膀才能勉强支撑。 在清新开阔的空气里呆了一会儿,我自觉清醒了不少,被抛在脑后的事情继而浮现。 “克鲁修他们呢?我们在哪儿集合?” “不知道,我们不集合…老赛斯这会儿应该早醉成烂泥了。” “…那我们去哪儿?我快冻死了。” 他眯着眼睛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 他带着我穿过桥,拐进一条小街;借着黯淡的月色能隐约看出路边是一排小店面。 贾德尔掀开其中一间的卷帘门。 “叮铃”风铃磕在门玻璃上敲出脆响,贾德尔熟练地在黑暗中开了灯。 退出严寒的狂欢而与温暖相拥亦只是一瞬的事,寒意嘶叫着从体内逃离;暖黄的灯光在我眼前模糊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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