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深宫的另一端,属于秦太后的慈宁宫内一片寂静。
得了小皇帝允诺的世家迫不及待想要入宫“看望”秦太后,但顾及到小皇帝阴沉的脸色,他们识趣地选择了一人代表世家入宫,并非挤成一团。
而这个被选出来的世家子,如今就站在慈宁宫门口,眯着眼仰望着慈宁宫大门的牌匾。
“终于,终于能见到你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只说给自己听。并没有人接待他,但他泰然自若,没有半点狼狈,只是身姿挺拔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
“今日是个阴天呢。”雀枝这样说着,替自家娘娘拿着一沓很厚的信,语气愉悦。
秦寻雪应了一声,翻看着手上的信件,眉眼温柔。她今日没束发,只是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显得有几分倦怠和慵懒,鹂雀和雀枝好生养了一段日子,才让秦寻雪看起来有了几分血色。
今日鹂雀照例替秦太后把了脉施针后,最后松了口说秦太后今日可以离开寝殿,去外头吹吹风。虽是个阴天,但前几日是难得的大晴天,故而也不算太冷,微风习习,倒是有了几分早春的征兆。雀枝吩咐人搬了个摇椅到院子里,秦太后坐在摇椅上微微晃着,很是惬意,手上还翻看着周泽年送来的信件和许州送来的一些密信,她并未分开放,反而堆在一起,像是浑不在意。
像是想到了什么,秦寻雪翻看信件的手微微一顿,她偏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雀枝,问道:“前几日让你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雀枝福了福身:“回娘娘的话,奴婢已经将娘娘苏醒的消息传了出去,今日世家那边便得了陛下的首肯,要来见娘娘。”
“人应该到了。”秦寻雪这样说着,却没有半点想要把人请进来的想法,只是淡淡道,“晾上一会再请进来,左右也是他们活该。”
雀枝也正有此意。不用秦太后吩咐,她便吩咐了下头的人不要去接引世家来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必接引,但也不必阻拦,若是自己找上了慈宁宫,雀枝也吩咐了外头的小太监撤回来,若是想要面见娘娘,还得自己敲门。毕竟,小皇帝只要一个人进宫,那便是一个侍从都没带。
得到了雀枝的回应,秦寻雪眉眼舒展,只凝神去看信件,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对了,今日小青山上那个也下山了?”秦寻雪看了一会,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欠,这样问雀枝。
雀枝仔细想了想,肯定地回复秦太后:“奴婢从御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庆玉长公主那头是说自己一人入宫,谁也没带。”
“正常。”秦寻雪兴致缺缺,像是随口一问,“谢琳芸如今还没得到齐不齐的原谅,庆玉不敢赌齐不齐的态度,自然不会带着谢琳芸入宫。齐雅雯倒是带着一点皇家血脉,但这个节骨眼上,瀚王本就有几分想要夺嫡的野心,若是带着瀚王的血脉入宫,不知瀚王和齐不齐会作何感想。她只能一人入宫,但也不能放松了警惕。只是面上还得做些功夫,别让她发觉了。”
雀枝应声:“诺。”
秦寻雪伸了个懒腰,三千青丝随意披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来,像是瀑布一般透露着一点灵动。
她看起来兴致缺缺,道:“庆玉应当会找个机会来见我,但应该不是今日,毕竟我还有旁的客人。……行了,外头那个晾得够久了,可敲过门了?若是敲过门了,让人把他带进来,带到偏殿就是。”
雀枝依旧应声:“诺,奴婢这就去吩咐下头的人。”
这样说着,雀枝便退了下去,连带着手上的信件一起消失在了秦太后的视线中。
秦寻雪坐在摇椅上,她同雀枝交谈时,替她推着摇椅的小宫女退了下去,如今雀枝离开了,忠心耿耿的小宫女默默站了上来,继续轻柔地摇着摇椅。秦寻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倚着摇椅昏昏欲睡。
她手上把玩着周泽年送来的玉镯,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如今心情不错。
“看起来事情很快就能结束了……不过,为什么会有点不想死了……”秦寻雪迷迷糊糊地想着,就这样合上了眼,身后的小宫女继续轻柔地晃着摇椅,并没有出声惊扰娘娘。
雀枝站在大门后,轻声问小太监:“外头可是有谁敲了门?”
小太监也低声回应雀枝:“回姑姑的话,奴才一刻钟前就听着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但雀枝姑姑说了不能开门,奴才便没有理会。”
雀枝点点头,看着面前朱红的大门,神色平静。她故意等了一会,待到外头又响起了门上的铜环轻扣门扉的声音,这才高声吩咐小太监开门,声音急切又慌张:“你们这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大胆奴才,怎么关着门?这可是陛下请进宫来的贵客,要来谒见娘娘的,怎么敢把人关在外头,真是些蠢货!快开门!若是耽搁了贵客,你们有几个脑袋给娘娘砍的?”
门外的人微微挑眉,不急不缓地收回了手,静候大门开启。
门渐渐打开,从一条小小的缝隙到露出一张洋溢着真挚的笑的脸,纵然看到门外之人的脸时,雀枝的笑微微僵住了一瞬,但旋即她挂起了更为真挚的笑容,眼中甚至露出一点惊喜的意味,匆匆从慈宁宫内走出来,冲着门外之人盈盈一拜:“见过白郎君。”
白木熙一派温柔:“雀枝姑姑快请起来。”
雀枝没想到白木熙竟然这般大胆,明明已经查到是白家动的手脚了,他还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深宫之中,明明他身上已经有一桩秦太后亲自赐下的婚约,但他依旧找上了秦太后,看起来收敛了一些轻浮的意味,变得更为内敛温和,让雀枝有一种看见了周泽年的诡异感觉。雀枝甩甩头,莫名觉得白木熙如今这副模样更像当年郁郁不得志的齐峥。
但面对白木熙时,雀枝却没表露半分负面情绪,只是装模作样训斥了一番身后的宫人,这才转过头看向白木熙,语气恭敬,不敢直视白木熙:“是奴婢疏忽了,竟是忘了吩咐底下的人去接引白郎君,让白郎君平白浪费了时间,还望白郎君莫要怪罪。”
白木熙连连摇头:“雀枝姑姑这话当真折煞我了,本就是我晋见娘娘,哪里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雀枝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显真挚了几分,看起来对白木熙颇有好感:“白郎君真是通情达理,奴婢感激不尽。……倒是奴婢疏忽了,让白郎君在这等了许久。娘娘吩咐过了,若是世家来人已经到了,带人去偏殿就是,如今白郎君既然已经到了慈宁宫,那便随奴婢去偏殿便是。还请白郎君稍等片刻,娘娘随后便到。”
听到雀枝的话,白木熙的眼神微暗,他小心翼翼问:“听雀枝姑姑这话,娘娘可是醒了?”
雀枝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并没有答话。但白木熙何其敏锐,他想到前两日京中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秦太后已然清醒,世家自然是方寸大乱,这才破釜沉舟,好些家族一同上给了小皇帝,要晋见秦太后。
看起来京中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白木熙心中颇为沉重,若是秦太后醒了,那事情便变得难办了起来。虽然白木熙也很庆幸秦寻雪没出什么事,但计划破灭带来的落差还是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