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伙子不会死了吧?”一名年轻些的警员悄声问着同伴,他正是和邓警官搭伙斗地主的人之一。 后半夜,混混们暴打一通泄完火后就嬉皮笑脸地和三个值班民警打了招呼,又散了一回烟,说定下回请客做东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而被围殴的秦祁则保持着双手死死护住头面的动作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他的兼职是做服务员,要面向顾客,如果破相了,或许这份时间宽松排班灵活的兼职就要丢掉了。没了收入来源,他怎么还能继续读?怎么还能完成家人的寄托? 这份执念让他即使昏迷也没放下过护住头面的手。 “别操心了,年轻人身子骨壮,而且你看他那么大个,没那么不经打。”同伴拍拍年轻警员的肩,“再说了,你想惹邓哥不开心啊?这小子进了滞留室还闹腾得那么凶,邓哥又给他电了两棍才消停,邓哥心里肯定不痛快。你就把他放着,有人保释再说。我们也不会关他一辈子嘛!” 年轻警员点点头,摸到口袋里的烟,那是昨晚那伙混混散的,软中华,他往常抽不起的好烟。那点良心不安就被他放下了。 “几点了?早上值班的怎么还没来换?”年轻警员转而和同伴絮叨着。 “秦祁在这里吗!?” 门口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清澈动听,却难掩焦急。闻其声就知道是个美人。 邓哥在后边睡觉,两个年轻警员抬头一看,只觉得一晚上值班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来人一袭白裙,黑色长发飘摇,弯眉圆眼,琼鼻樱唇,叫人挑不出错处。连额头因为跑动而隐隐冒出的汗都那么生动。 但紧接着,美人身后呼啦啦涌进了一群黑衣打扮的彪形大汉在她两侧排开。 “什,什么人?这里可是派出所!”年轻警员吓得一哆嗦,他们派出所可没配枪,光靠几根电棍要想放倒这么多彪形大汉简直不可能。 “不要紧张,他们是我的保镖!”陈诗语微微平复呼吸,“你们这里有一个叫秦祁的人是吗?” “什么秦祁?”年轻警员缓过神来,但再不敢用肆意的目光打量这个漂亮女孩,“我们这里没这个人!” 保镖头头走了上来,声音沉稳,隐含魄力。 “根据目击者的证明,秦祁昨晚进了这间派出所后就没出来。” “啊……啊,你——”年轻警员微微瞪大眼睛,那个一身地摊货的青年居然认识这种出门带保镖的大人物!?那他们昨晚做的…… “没有!”另一个警员强作镇定,同伴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秦祁那一身伤无法掩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这群人糊弄过去,再找邓哥商量消除证据,把锅全推到那伙混混身上——“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收这么个人!” 陈诗语为难地皱眉。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她对公权力天然信任,压根没想到面前这两个警察在撒谎,只是疑惑秦祁如果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但两人闪烁的眼神哪里逃得过阅人无数的保镖头头。 “这样吧,我以前多少也在这种场所工作过,对所里的构造还算熟悉。不劳烦二位,我们自己去找。”保镖头头一挥手,保镖们就呼啦啦拥到后边去。 “你们不准进去!这是擅闯派出所,我可以抓你们!”警员徒劳地阻拦着,一面又高声喊,“邓哥,邓哥,快醒醒!有人闹事!” 派出所委实不大,保镖们刚进去一会儿又呼啦啦把仍在昏迷的秦祁给抬了出来。 陈诗语看着秦祁满身的划痕青紫电击伤烟疤等等,腿软了一瞬,差点跪倒下去。她实在没有想到人是可以被打成这样的。 “这就是秦祁!”她愤怒地转向两位百口莫辩的警员,“你们派出所拘留人之前都不调查身份吗!?他为什么会在你们派出所变成这样!?” “妈的吵死了,”邓警官骂骂咧咧地从后边出来,睡眼惺忪,“还没到上班时间,赶紧滚!再他妈扰乱派出所老子就把你们拘了!” 威吓完,他才不耐烦地抬眼打量大厅里的人,瞌睡一下全醒了。 陈诗语冷笑。 “所以这就是秦祁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小姐,都录下来了。”保镖头头适时在她耳边提醒。陈诗语微微一怔。录像存证不是她会想到的,但这大概是曲一叶一贯的习惯,好扫除一切对她而言的潜在危险。 “去医院。”陈诗语再不耽误,冷冷扫过三个民警的警号,旋身而去。 满大厅的人呼啦啦又走了。 三个民警面面相觑。 “操,那个拽兮兮的娘们什么来头?” ------------------------ <
> “妈,”在去医院的路上,陈诗语拨通了曲妈的电话,“他被打了。” 她语带哽咽,几乎无法说更多的话,想要给予依然昏迷在一旁的秦祁安慰,对方却遍体鳞伤得让她无处下手。 她好恨!恨不知道易卿受了折磨的自己,恨无力的自己! “囡囡,你说清楚,谁被打了?怎么回事?”曲妈的语气很严肃。向来只有女儿欺负别人让她擦屁股的份,从来没有女儿哭着来求援的时候。 陈诗语勉力保持镇定,将前因后果同曲妈说了一遍。 “妈,我好恨把他打成这样的人,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诗语已经泣不成声。 “你别管,交给我。”曲妈冷静地安抚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送你喜欢的人上医院,好好陪着他,为他祈祷。” “真没想到,h市的蠹虫还有这么多。”曲妈的声音里酝酿着暴风雨。 她没再多言,挂断了电话。陈诗语也懂事地没有再拖着曲妈安慰自己,她知道,对方要开始忙了。 陈诗语先作主把秦祁送到最近的医院做了急救,待秦祁生命体征回稳后,又毫不犹豫地把秦祁转到了曲氏财团注资的私人医院。不管秦祁醒来之后会怎么不开心,她现在要的只有先让秦祁醒过来! “小姐,幸好秦先生护住了头,否则他现在的情况就真的很难说了。”主治医师将病历单传阅给陈诗语。 肋骨骨折、大腿骨折……满篇都是骨折出血缝合,陈诗语死死咬住了上唇。她不想哭,她不能哭,她还没有帮易卿脱险,她不能软弱! “拜托你了。”她把病历单交还给主治医师,指关节几乎攥得发白,“如果他醒了,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说完,陈诗语留下几名保镖看护,径直出院让司机去曲氏财团。 虽然曲妈一个人就能做好,但是她要在一旁,她要帮手,她要见证!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心里的内疚,她才能感到自己帮了易卿! “消息给得很及时,”曲妈赞赏地拍拍女儿的肩,“我们的人去的时候,他们监控刚删到一半,技术人员还可以复原。接下来就是打官司。” “如果只是一个小民警,他们不会到这么嚣张得以为能一手遮天的地步。”陈诗语毫不为赞赏而昏头,目光清明,“往上面挖,他们一定还有人,我要让他们都自食其果!” 曲妈微笑了起来。 “囡囡,你真的长大了。所以我们的另一手牌就是,向纪委举报。很巧,你妈妈我刚好有一位朋友。”曲妈的笑里满是利刃,“他们行事嚣张,毫不隐藏,只稍稍一查就已有了许多证据。这链条上的人还真不少,也算值得我那位朋友带队来一趟了。” 在与曲妈敲定了官司和举报的细节后,陈诗语又马不停蹄赶往秦祁打工的店铺和学校,稍微掩盖了一些事实,为秦祁请了假。无故旷班和旷课都会造成严重后果。她知道的,以秦祁的出身,学业和工作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你站住!” 从学校出来后,正准备上车的陈诗语突然听到一声娇喝。她原本没觉得是在叫自己,正要坐进车里,手臂却被狠狠扯住了。 “哎呀!”扯住她手臂的女孩立刻被保镖反压在地,痛得直叫。 陈诗语作势让保镖放开。 “你是谁?找我干嘛?”一想到秦祁还在医院里躺着,又不耐地追加道,“我很忙!” “秦祁去哪里了!?”女孩获得自由后反倒怒气冲冲地质问,一副主人翁的姿态,“你刚刚去辅导员办公室给他请假了吧!?” 是赵星晴。 陈诗语紧紧盯着这个娇艳欲滴的女孩。她才十八岁,那么美好,那么纯真,何况又有着那么绝顶的外貌条件。 “我还想问你,”她一字一句,“昨天晚上,你把秦祁抛下后跑到哪儿去了?” “那跟你没有关系!”赵星晴毫不气弱,厉声反呛,“你到底把秦祁弄到哪里去了?”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陈诗语语气冰冷,“他昨晚上为了帮你逃脱,被那三个混混追打到派出所,在派出所被打了一个晚上,又一直被关到今天早上。” “昨晚到今天早上,好几个小时,他被打被关的时候,你在哪里?” 赵星晴皱了皱眉,陈诗语很难说清楚那表情是嫌弃还是什么。 “你讲讲道理,他一个男人都打不过那三个混混,我一个女孩子又有什么用?再说了,那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也不可能在外面乱晃,多危险?而且我当时有帮他报警啊!” “如果是我,就算会被打,我也会在他身边。”陈诗语目光如炬,仿佛
要洞穿赵星晴的身体好看清其下的灵魂。这个与蛮钰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如果她承袭的是现实里蛮钰的未婚妻身份,那为什么她对秦祁会这么自私?蛮钰不是爱易卿爱到不惜用暴力把自己赶离吗? 纵然有再多的疑惑,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秦祁的情况。她对灵境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如果秦祁在爱上自己之前就死掉的话,她还能不能找回易卿。她实在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一次失去这个人。 不再过多停留,陈诗语利落上车。 “他在利瑞安私人医院。”陈诗语透过车窗对被钳制的赵星晴说道,“现在是白天,应该很安全吧?那就请你自己找过来了。” 车子绝尘而去,徒留赵星晴在原地跳脚。 “该死的!蠢货易卿!怎么偏偏给了我这种身份!?”蛮钰简直要抓狂了,却又不得不找人借钱凑打车费。其实她大可以坐公交去,只要找路人问问线路就好,但当惯了顶级名媛,她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公共交通。 “你就狂吧!你也只能狂这一小会儿了,等我完成了任务,陈诗语,你以为你还能有个人样?”蛮钰眼睛爆亮,势在必得地笑了。 ------------------------------- “秦祁的情况怎么样了?”陈诗语快步跑进医院,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秦先生暂时还没醒,但各项生命体征稳定,应该是没有问题了,苏醒只是迟早的事。”护士紧张地领路。 陈诗语直到进了病房才停下脚步。 今天一整天几乎连轴转,她的脑子和心跳都是鼓噪的,但当看到秦祁后,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陈诗语搬了张凳子坐在秦祁床边。 “小姐,你今天到现在还没吃过饭。”保镖头头晚了一步进来,“这是医院的医护餐,后厨刚打出来的。” “谢谢。”陈诗语恹恹地接过,想要吃两口以保证自己的体力,却实在没那个心情和胃口。 她把饭盒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小姐,你这不吃饭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保镖头头劝道。他家小姐向来是活力满满到处闯祸,这两天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祸不闯了,做的事像个大人样了,但也多了许多忧愁的样子。看在他们这些把小姐当女儿照顾的叔叔辈眼里,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他不醒过来我吃不下。”陈诗怡吸了吸鼻子,也有点委屈。 她从小学了很多道理和规矩,也一直努力遵循着这些道理和规矩而活。但当她第一次为了豆包打破规矩后,她才知道,人是没办法一直按照道理和规矩活的。 就像现在,她也明白要吃饱饭才能更好地看顾秦祁,否则就是添乱,但她没办法让自己吃下饭。 “小姐,你这次是真来真的?”保镖头头有些错愕。 “不然呢?”陈诗语苦笑,“我连我找人打他演戏的事都要坦白了,还会有假吗?但他现在这样,我真不知道我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了……” 两人沉默了,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秦祁的眼皮轻轻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