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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见女医

李香君听义顺发了一阵感慨,于心却同有戚戚焉。她自己也是一介女流,在金陵受尽颠沛流离,好容易嫁入侯家,却被公公赶出家门,又被豫亲王带到北京,自己的身世岂非也如浮萍柳絮一般,无法自己掌控。

李香君定了下神,道:“王爷这次去关外冬猎,福晋是否也曾一起同行?”

义顺脸上一红,道:“是,王爷带我一同去了。”

李香君接着道:“看来王爷还是对福晋专宠有加。否则为何会只带你去?”

义顺更显不自在,道:“这次冬猎,是我要求王爷带我去的。没想到,王爷他”

“王爷他久有宿疾!”义顺的话还没说完,从紫涵堂侧门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朗声打断了义顺的话。

李香君转头一看,这名身着朝鲜传统服装的女人身材微胖,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一头黑发在头后打个发髻,用两支长木簪和一束白花别住。上身穿着浅黄色短襟,一根白色丝绸领条环绕颈上,一条淡紫色衣带打了一个大蝴蝶节束于胸前,下身从胸下是一条带着长皱褶的长裙,显得宽松飘逸。

义顺见此人,站起身向前急走两步迎上去,叫道:“金姨嬷(朝鲜语“阿姨”)!”

李香君早从海棠口中听说此人,想这一定是随义顺进睿王府的女医金珠爱。见义顺起身,李香君也随之站起。

金珠爱向义顺屈膝行礼后,便用朝鲜语和义顺沟通数句。李香君虽听不懂,但感觉金珠爱是问候起居,又对义顺稍有责怪之意。义顺则解释了几句,但表情不开心,似嫌弃金珠爱多事。

金珠爱转头向李香君,眼神里透着警惕,用不很熟练的汉话问道:“这位是?”

李香君刚要回答,义顺在旁边抢着道:“这位姐姐是瑾惠侧福晋的远房亲戚吴香。她知道一个护肤香脂的方子,我正想让金姨娘为我记下,以便采办药品,为我制作一些。”

金珠爱向李香君微微颔首,以示敬意。李香君也回以点头,道:“这位是”

义顺抢道:“这是我说过的金大夫嬷嬷,金珠爱,我从朝鲜带过来的女医。”

李香君道:“失敬,金嬷嬷。刚刚喝过您为义顺福晋配制的参茶,立刻感觉有生津之效呢。”

金珠爱面无表情,冷冷地谢过。

李香君道:“金嬷嬷此次陪王爷、福晋关外冬猎,可在关外发现什么好药材么?”

李香君本想搞清金珠爱是否随时伴在义顺身边,又因知道她擅长医术,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料金珠爱脸色一变,连声道:“我没有去采药。我没有去采药。”似乎在辩解什么。

李香君心里大奇,反而要追问。“这寒冬腊月,关外不是正好有鹿角鹿血可以采集?”

这样一问却更似说中金珠爱的心事,她神情有些局促,忽道:“王爷是自己要喝鹿血壮阳,并非是我推荐。”

李香君见金珠爱提及睿亲王床闺秘事,不由大窘,脸不由胀红,但却从中察觉睿亲王暴毙似有隐情。但见金珠爱言语失态,便不再深究,转而向义顺道:“冬令时分,福晋既有内服红参茶,也要外敷些保持肌颜的油膏,以免受到关外风寒侵扰。”

金珠爱见李香君似对医术有了解,便问道:“这位姑娘也懂得医术么?”

李香君笑道:“民女吴侯氏,曾经在南京栖霞山看过一两本医,研究过一些药理,但都是皮毛而已,没有姨娘那么精通。”

义顺掩口笑道:“金嬷嬷自来到北京,也在院子里设置了药房。每天炮制药物,搞得我这里全是药味。”

李香君作势吸了吸鼻子,道:“我倒觉得紫涵堂味道清雅,似有百合之香。”

金珠爱听了此话,连连点头,道:“这位夫人倒是了解制香,我给公主殿下房里用的,正是百合香。”

李香君叹道:“百合香提神醒脑,不令人昏沉欲睡,用在福晋房里确是有益。”

金珠爱听此赞誉,并不答话。

李香君接着说:“金嬷嬷,民女身怀有孕已经数月,前两天腹中似常有胎动,而且干呕更加厉害,不知是否有异,可否请姨娘为我把把脉,诊疗一下?”

金珠爱目视义顺,义顺点头允许。金珠爱便向前坐到李香君身旁,伸出左手三指搭在她腕上,稍顷,金珠爱的手指就从李香君手腕上拿开,又仔细看了看李香君面庞,又让她吐舌头,看了看舌苔。“夫人脉象呈滑代之状,确实是已有近四个月身孕,但近期忧思过度,伤了元气,夫人需要服用一些安胎药物。”

义顺怂恿道:“金大夫嬷嬷,你可以领她去你的药房看看。”

李香君正想去看看,便央求道:“金嬷嬷可以带我去,给我抓副安胎药剂。

金珠爱稍显迟疑,但见义顺公主有卖弄之意,便道:“也好,但药房重地,这位夫人和随从的行动须要在我目视范围之内。”

香君立刻应允,便随金珠爱向外走去。义顺也是少女心性,不甘寂寞,也要跟着一起去。李

香君心中奇怪,明明义顺福晋一派天真烂漫,为何张公公却告诉她义顺性格孤僻,不愿和其他人走动?

李香君过去很自然亲热地挽住义顺的胳膊,跟在金珠爱身后,似随意地低声问道:“金嬷嬷说王爷久有宿疾,可是给王爷看过病么?”

义顺道:“想是没有。王爷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请金姨娘看病?”

李香君故意责怪道:“虽然人命在天,合该王爷命数已尽。但福晋应知‘百里不同房’,在冬猎时,正是男人身体困顿乏累之际,你还要承宠,难怪王爷身体消受不起。”

义顺脸羞得通红道:“我也劝过王爷,但他不知服用了什么药物,出事前晚一定要我侍寝,我推阻不了。他夤夜索求无度,第二天终于出了大事。”

李香君还待要问,一行人已经走到紫涵堂后身一个家庙模样的楼榭前。这楼榭共两层,两层均有步廊,第二层屋檐下挂了一题匾,上面写着“玉风堂”三字。

玉风堂原本是多尔衮家陈列先考衣冠、用具的祠堂,现由义顺公主从朝鲜带来的一众医师、乳母等居住。玉风堂开间五间,以中间开间为轴,左右各两间,一层左侧两间是金珠爱的居所,右侧住着乳母。

金珠爱请义顺、李香君等人进到室内,只见这外屋内仍是以朝鲜传统民居风格装饰,清洁淡雅,墙上挂着一架朝鲜腰鼓,八仙桌上除了一扇小型台式屏风,还立着几个朝鲜服饰的绢人。靠窗位置,还有一个桌,桌上方四宝俱备。

床榻之旁摆着一台架,架上陈列着各类医,李香君一眼略过,看到有《黄帝内经》、《千金方》、《神农本草》、《华佗内昭图》、《伤寒杂论》等中原医学著作。这外屋并无药物,但已能闻到浓浓的草药味道。

金珠爱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钥匙,打开外屋和里屋之间隔门的铜锁,推开隔门,更浓烈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只见里屋对门墙前立着一整扇从屋顶到底的巨大黑色药柜,药柜上排列有近百个正方型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都用汉字楷标写着药物名称。

义顺向内一指,有些得意地说:“请看,这里便是我的私人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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