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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属下没有见过,但从资料上看,她把贾宝玉看的很高,认为只有公主或是郡主才配得上贾宝玉,林姑娘这种出身她都不甚满意。但贾宝玉至今仍在内帷厮混,还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的话来。现在便罢了,若是年长后相看人家,少有人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样的人物。即便有,要么攀附荣国府,要么家道中落,要么残缺不全,如此这般,王夫人定是瞧不上眼的。”
“这种时候,薛姑娘就是最好的人选。”东延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薛家是巨富,薛姑娘的嫁妆应该会十分壮观,王夫人恰好又是个贪财的,自然会乐意接受这样的儿媳妇。而且癞头和尚给薛姑娘治病一事也让人有种错觉,可说是天上的神仙见薛姑娘被疾病所扰,特派使者下凡为她治病。要不这么麻烦的药方,怎么一二年的时间就配好了呢?也太巧合了些吧。既是如此,那金锁恐也非凡物,岂不与贾宝玉的那块玉正相配?”
所以弯子绕这么大,就是为了将贾宝玉和薛宝钗凑成一对?
水靖怔怔的看着东延,实在有点转不过弯来,半晌才道:“这会不会扯的有些远了?”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属下就只能想到这个结论。”东延看了眼水靖,挑了挑眉头,“先前将贾宝玉、林姑娘、薛姑娘串联在一起的可是主子,属下也不过是按着主子的思路进一步推论罢了。”
“可贾宝玉娶了薛宝钗又能有什么名堂?”
“也许……是因为他们能生块金镶玉来?”壁上观半天的万离忍不住说道。
水靖和东延齐刷刷盯着万离没说话,一片落叶随着微风飘进了屋内,缓缓落在了地上,一片寂静。
万离被看的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干笑,“我还是先回去制药了,有事爷再唤我吧。”
水靖默默点头。
万离起身,刚朝外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把那药方放进袖子里。
水靖诧异:“不是说这药方无甚效用吗?你还拿着做什么?”
“给我师傅寄过去,让他鄙视一下高兴高兴。”万离耿直道。
水靖:“……”
东延点头,“以谷主的性情,是会如此。”
水靖撇撇嘴,他和那老头一向不对付,“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金镶玉……”
“……”
再说金镶玉,他真的会以为贾宝玉和薛宝钗会生块金镶玉了!
东延瞄了一眼水靖的脸色,咳嗽一声,终于切入了正题,“其实现在同癞头和尚及跛足道士有关系的也没几个,不过态度倒是截然不同。主子不是要故意坏他们的好事吗?简单粗暴点说不定还能引他们现身……”
东延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水靖却也知道他的意思。只要贾宝玉和薛宝钗从这世上消失了,所谓的问题就不会再是问题。而且他们如果真的对癞头和尚及跛足道士很重要的话,那在生命遇到危险的时候,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就一定会出现。
但贾宝玉如今不过八岁大,薛宝钗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又没做过什么坏事,水靖委实下不了手。
“还是先严密监视他们吧。若荣国府和薛家真有结亲的打算,咱们再出手也不迟。”他转了转玉扳指,目光幽然,“也就几年的时间,本王还等的起。”
‘富贵荣华’院里,贾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他仿佛就感觉头上悬着的那把锋利的剑,在摇摇晃晃出狰狞的声音,令人心惊胆颤。
贾赦把贾瑚的死、张显芳的死还有这些年的隐忍都一一说给了贾琏听,之后就再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开了。
贾琏呆愣地看着贾赦无限悲凉的背影,突然现,他从来没认识过贾赦。
从能记事的时候起,贾赦这个亲爹留给他的印象就是不学无术、贪花好色、糊涂而又没有自知之明,老太太每每提及他都厌烦的紧。因他是被老太太养大的,所以几乎每日都能听到老太太对亲爹的牢骚,相反的,老太太却对二叔贾政一夸再夸。
一般来说,儿子对父亲都有儒慕之情,曾经他也不例外。但随着年纪渐大,看的多了听的多了以后,他对贾赦也不耐烦起来,甚至认为老太太说的话是对的,如果是他爹住在荣禧堂,老太太迟早会被气死。
贾琏自认不是个冷血的人,对贾赦没有感情绝不是他的错,而是他从来没有从贾赦那里得到过父爱。他一年到头见到贾赦的次数还没有贾政多,幼年时上学堂的时候,经常考教他的也是贾政,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将儒慕之情转移到了贾政身上。
他其实很羡慕贾珠和贾宝玉。贾珠勤奋好学,是在众人的期待下长大的。而宝玉,虽然贾政时常训斥于他,那也是因为恨他不将聪明用在读上,老太太和王夫人就更不必说了,简直是把他当成眼珠子来疼。
而他呢?他自小就没了娘,有个爹跟没有的一样,又不像贾珠那般有读的才能,没有办法,谁让他亲爹就是个不会读的呢?所以平日里给二房当管事的,他甘之如饴。诸如赖大、周瑞之类的大管家暗地里笑话他这个当爷的跟他们一样做奴才的活儿又怎么样,相比大房的其他人来说,他却是过的最好的一个。
大房在荣国府是什么地位?
那是比老太太跟前的赖嬷嬷一家、二房王夫人跟前的周瑞一家还要低的存在。老爷贾赦就不说了,除了需要仰仗他过活的,荣国府剩下的奴才中就没几个看得起他的。继母邢夫人,地位更是尴尬,出身低就算了,品性也有问题,出入的银钱一经她手便克扣异常,这银钱中甚至还包括奴才的俸禄。还有他庶妹迎春和庶弟贾琮,也都是个没有气性的,极让人忽视的存在。同为庶女和庶子,二房的探春和贾环就比他们要好太多了。探春的性子厉害,能力在三春中也是最强的。而贾环虽然顽劣不堪,为老太太所不喜,但有什么事也都能想得到他,比贾琮这个隐形人强多了。
所以,贾琏清楚的感受到,因为他依附着二房过活,又娶了王夫人的亲侄女的缘故,他才能过上这般被人尊敬的生活。
现在贾赦却来告诉他,他现在自以为的‘好’生活全都是他那个好二叔好二婶造成的。
他原应是在母亲的宠爱下长大的。他的母亲美丽大方、温柔娴熟、又出身名门,还曾是京城第一才女。他原应是在兄长的爱护下长大的。他的兄长很聪明,又讨人喜欢,小小年纪就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以后肯定能考个状元回来。他原应是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长大的。原来他的父亲不是不喜爱他,而是怕他落个和兄长一样的下场才故意疏远他的……
而将他本来拥有的美好生活打破的,就是那个人人口中的大善人王夫人。
贾琏略带嘲弄的想,怪不得王夫人每日都要拜佛念经,原来是亏心事做多了,半夜怕被他害死的冤魂找上门去。
他并非质疑水靖的调查能力,只是刘嬷嬷身为贾敏的奶娘,他已经认识了十几年,对她的为人也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他从没有听说她有一个叫刘金的儿子,这个儿子甚至还胆大妄为到冒充他的名义在外面为非作歹。
“正确来说应该是干儿子。”东延从门外逆光缓缓步入,“主子,如海兄本就身体有恙,您何必说一半留一半让如海兄心里七上八下的?”
水靖“哼”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既然你嫌爷说的不好,那你去说,爷也不用白费口舌。”
东延笑了一下,转身看向林如海,拱手道:“如海兄,许久不见了。”
“东延兄。”林如海起身,抱拳还礼,“一别十几年,东延兄风采依旧,我却已经形如枯木了。”
“如海兄说笑了。你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劳心劳力,我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平日里闲云野鹤罢了,哪里比得上你?”
林如海苦笑。
东延虽然是平民布衣,却比他这个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有分量的多。想当初东延在大殿之上公然拒官,令太上皇大为震怒。虽然太上皇没有取消东延的状元之名,却颁下旨意永不录取。他着实为东延感到可惜,而且十分疑惑他既然不想要做官却又为何要考取功名。不过也多亏了东延的拒官,他才能受到太上皇的大力培养。而当东延投入到水靖门下以后,太上皇更像赌气一般,将他和那届的榜眼送上了高位。要知道每隔三年都会出现状元榜眼探花,却不是人人都能上位成为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