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季国峰的茶煮好了,他亲自端到了林子涛面前,像是在跟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说话——
“来尝尝吧。这茶放的时间久了,味道应该不错,你以前喜欢喝白茶,这是家里最后一罐了。”
林子涛瞳孔微震。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杯,许久,林子涛轻嗤一声。
“师父,您今天叫我来,可不是为了喝茶的吧?”
季国峰不紧不慢,“当然不是。但你可以先尝尝。”
林子涛盯着季国峰看了片刻,端起茶杯,轻吹轻抿。
他心不在焉,难免被茶杯烫了一下。
林子涛放下茶杯,耐心渐渐消失,“师父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你还叫我一声师父,说明你心里最后一点人的良知还在——既然如此,别急。”季国峰淡漠道。
林子涛轻笑,“师父,你这样只是无用功罢了——我不会承认任何事。”
语罢,林子涛像是想起什么,笑容变得古怪,“哦,也无所谓承认不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我自然不会随便承认。”
季国峰不紧不慢,淡道:“那些事你做没做,你跟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还在这儿打哑谜呢?”
林子涛眉目紧皱,片刻后又微微展开,“这就是师父要见我的目的吗?用这种方法骗我过来,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说着,林子涛笑了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漠:“那我劝师父不要白费心机了。”
季国峰很平静,他定定地看了林子涛一会儿,答非所问:“还记得当年我让你来学漆艺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林子涛怔愣片刻。
他这个人,对以前的事情从来是不去记得太清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季国峰问起来,那段记忆就忽然清晰。
“你愿不愿意,把你的一生都奉献给漆艺事业?”
林子涛当时,回答的是愿意。
时间过去的太久太久,林子涛甚至已经记不清,当时回答愿意的那个自己,是否是真心的。
“我不管当时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想再追究,毕竟,连我自己都没做到,把这一生都奉献给漆艺事业。”季国峰自嘲似的笑了笑,“这是我的真心话了额——我很后悔收你当徒弟,但却不是因为你的背叛。”
林子涛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收紧,“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的执着——我看到有天分的孩子就想收入门下,却全然不管对方是否想要做这一行。”季国峰若有所思,“我想,你应该一直都是不想做漆艺的吧?你的心思,全然都不在这上面。”
“你当初做下那种事,是不是觉得,那些年你为季家打工,已经还了那些恩情了?”
林子涛面上的笑意全然消失。
良久,林子涛定定的与季国峰对视,“师父,你老了,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比谁都清醒。”
季国峰淡淡一笑,“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亘古不变。所以我从来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太执着,也怪我自己总是抱着侥幸,觉得你会跟别人不一样。”
一直平静的林子涛在此时忽然愤怒起来。
他紧紧地捏着茶杯,纵然指间热烫也像是毫无所觉。
“我本来就跟别人不一样!你看,到现在这么多年,没有你,我依旧混的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