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站在恭华殿内遥遥望着殿外那名黑色衣袍的男人,脸上血迹斑驳,手中捧着一束洁白的菱花,立于菱花树下,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那男子双瞳铅黑如墨,宛如深沉的夜。
那一瞬,崔钰脑中一片发木。
“崔钰,你带话给寄染,就说凛去了魇城!”
幽幽的声音传来,崔钰浑身一个激灵,见贺槿已经走了进来,将那一束菱花扔在了紫檀案上。
“是!”崔钰硬着头皮说道,飞快的转身离开。
几位看似品阶极高的神仙徘徊在合宫外围,因为有冥界重兵把守,虽然早已经递了拜帖,可不等接见始终不敢轻易进去。
他们是因不久前锁妖塔之事儿,奉天帝之命前来问询一二的纠察司神仙。
“崔阴司,可否禀报冥王,我等奉天帝之命前来拜访!”
“各位,小神还有要事!”崔钰冷声打断。
因为,从他们踏入这里的时候,冥王就已经知晓他们的来意,可是,殿下说不见。
崔钰错过他们离开后,想要从怀里摸出骨笛唤来乌鸟,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王……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不这个样子了!
阴风阵阵袭过骨涧林,黑雾弥漫间风谲云诡,荒芜枯树嶙峋胜骨,坡地倒立壑堑渠沟。
沟深不大的一方焦土坡地,貊庠扶着一旁枯木缓缓蹲下身,因为肩胛上的伤化脓,她的呼吸不自觉变重。
注视着躺在地上像是尸体一般沉睡的男人,气息岌岌可危,她抬手间稍作犹豫,紧着脆响一声,他苍白的脸上便赫然出现了五道指印,看样子下手极重。
夏衍长睫翕动,目光迷乱,隐约瞧见企图靠近自己的身影,便又虚弱的闭上了眼睛,不想睁开。
最后与长蛇一战到底伤了有多重,显然他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现在他已无半分睁眼的力气,想来大约是极重的吧!
“你醒了!”瞧见人醒了,貊庠讪讪收回再度抬起的手,语气底哑的激动道,“还好,我以为你死了呢?”
耳边话语夹杂着阴风些许萧瑟冷寒,但方约能辨出是女子的声音,清脆干洌,夏衍缓了好久,才试图睁开了沉重如铅石的眼皮,看清楚上方距离咫尺的女人,那张依稀熟捻的脸,可谎话连篇起来诚挚的就像是确有其事,他语气带着疑问的肯定,没有好气的道,“你不是走了!”
“……那是……你做梦了!”貊庠面色一变,略有些尴尬,然而下一秒就故作镇定的解释,“也说不定你是眼瞎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走!”
夏衍不屑置辨的闭上了眼睛,冷嗤了一声,平静的戳穿道,“你走了有两日!”
他知道自己抛下他离开了,貊庠一时语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思忖片刻后直接扒开他紧闭的双眼,发誓一般诚恳道,“真的,我没有走两日,最多一日半,算上我绕回来的时间,途中还抓了一只雏鹰……”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的她懊恼地吐吐舌头,“……呸呸呸,不……是,我那是去给你找大夫,就是那疯女巫,她医术很好的,就住在虚危山附近,一直给来往的路人诊病卖药的!”
夏衍扯了扯嘴角,看向她的眼神七分鄙夷,三分歧屑,“你回来的时候,可是引来了什么东西,现在它……不……它们就在不远处盯着你吧,或者,你就是因为它们才肯回来的吧,重点还是你打不过!”
闻言,貊庠惊惶的转身,极其细致地寻视了周围几圈,果真从那阴风阵阵中发现那些魑魅魍魉就在里面藏匿,只是过于隐蔽,回到此处半天,她竟也未发现,所以也就是说,之前她并没有成功将它们给甩开,反而是带了回来,携狼入室。
不过……也没事儿,现在有夏衍挡着,少说也是个神,尽管离死不远,还被她欺负,但本事儿在哪儿隔着不是。
所以,消灭它们这些小怪物想来应当会是得心应手的吧,尽管现在躺在此处约莫有两日,但是也没死不是,相信也不会太弱鸡,倘若真不是其对手,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她再跑了就是。
貊庠诡谲一笑,狡辩到底,“那不真是我带回来的,是它们想要吃了你,我是在这里保护你,现在你既然醒了,就去杀了它们,因为我受了伤动都动不了,所以无法揽这个差事!”
夏衍凝视着她的笑,讳莫如深的勾唇,蔑视一笑,垂下了浓深如墨的长睫,盖住了眼底渗出的萎靡,好看的大手忽就握定了她的手,似乎用尽了毕生之力一样紧抓不放。
腕骨咋响起来,在暗空中甚是清脆像是骨铃撺掇飓风震动。
貊庠疼的窒息,下意识地就想要甩开,却是一丝松动也无,她敛眉逼视着他那张血色褪尽的俊脸冷稍,唇畔血迹斑驳呈暗黑色,分明就是一副将死之像,可何来这般大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暗道,果真是神,都这样子了还可以毫无征兆的突袭,这一下精准扣住的可是她命门唉。
故作镇定后貊庠的一双眸子伺机谋动法子,将命门从他手里安全抽离,一面却佯装惊疑的问,“水神殿下可是哪里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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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手腕暗自蓄力借她臂膀缓缓坐起身,因动辄逆势导致他体内气血逆涌经脉,五脏六腑焚一般捩疼,他像是丝毫不在意,不动神色的目光紧锁着她那带着刻意假笑的脸,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冷嘲道,“你的话,毫无信用可言,何必执着多说。”顿了顿,目光移落在前方那堆阴风重重里,暗影蔽芾,鬼气移动迅猛,戾气极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你再度回来,唯一能让你这样的,唯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你是遇上了它们,自知不是它们的对手,故而才逃回此处,现在肚里在想,若是本神对付不过,你会和他们一起分吃了本神吧,或者现在已经在打算了!”
“……我没有……”貊庠低眉矢口否认,心里暗暗盘算,他猜的可真准。
对于夏衍来说,貊庠的嘴上不承认没有半分可信度所言,因为,她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貊庠察觉到夏衍的态度,直觉倒霉,这下又蒙不过去了。
于是,她连忙摆了摆被他牢牢桎梏的手,岔开话题道,“松一点点就好,你握的太疼,况且上神已有家室,这男女授受不亲,委实不好!”她在激将他。
然而夏衍一反常态,怪异的并未松开手,扯动唇角时喉间血腥溢出,他虚弱道,“弱肉强食,放眼三界从来没什么不对,可是分食同类几经相残,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他们与你难道只是续补修为的补药、食物,一丝同类之情也不念吗?”
貊庠稍微一愣,随后目光便很从容的避开了他,垂下了浓密的长睫,覆盖在眼窝处一排深谙的黑影,瞧不出情绪,她摇了摇头,喃喃低语貌似在解释,“我只是饿了……”
“……没,我哪里有,水神殿下!”貊庠貌似反应过来什么,眼底已经有了一丝不耐其烦的裂痕,言语烦躁的一字一顿的重重强调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它们这次我是真没碰,实话说也打不过,要真是算得上同类相残的话,也不过是抢了它们的鸡而已,不,是雏鹰!”
夏衍抬手拭去唇畔的血迹,蔑视的看了一眼她,抬起自己右臂的伤处晾给她看,“这是你咬的!”
若不是刚才起身时扯动了伤口发疼……
他怎么会知道这女鬼原来是这般无耻下流,竟然趁着他昏迷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