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贵妃在生产过程中大出血,吃了不少苦,遭了很多罪,产后身体每况日下,眼看已经过了最冷的时节,仍旧没法下床。自然也没有太多心思去关心外面的事。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小皇子刚生下来不到五天,独孤彻就以小皇子天生羸弱,担心姚贵妃把病气过给他为由,将小皇子抱回了明台殿,交由信得过的奶娘抚养,并命太医全天守候。
为此,姚贵妃发了好几回疯,吵着闹着要见自己的孩子,好几次都因为产后虚弱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倒过去。可独孤彻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而且自皇子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景华殿,只偶尔过问一下姚贵妃的恢复状况,并命太医好好替她医治和调理,无论什么昂贵稀有的药材,都予取予求。
宫中私下有人议论,直言陛下太过薄情。还说姚贵妃虽然跋扈嚣张,但是对陛下一片真心,伤害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要想过要伤害陛下,甚至还拼死为陛下诞下了皇子。而多数受过姚家和姚贵妃荼毒和欺压的人则认为这是恶人有恶报,姚家和姚贵妃的下场都是活该。
夏侯纾却不尽为然,独孤彻在处置姚家这方面确实薄情,不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舅父还是同床共枕多年的亲表妹,他都太过冷漠了。可是另一方面,他身为一国之举,就不能,又不得不顾全大局。姚家仗着与姚太后以及他的关系为虎作伥那么多年,甚至还毒害嫔妃和皇嗣,企图独掌后宫,并生下皇子,日后好摄政,换做任何一个有点志气的皇帝都无法容忍。而今他好不容易才把姚家拉下来,就不会再给阿门任何反扑的机会,尤其不能让他们掌控皇子,以免朝中的势力再次发生变化。
小皇子住进明台殿之后,明台殿的守备也越发森严,寻常人等莫说走进去,就连多在附近转悠,也会被巡逻的侍卫劝返,如若不然,直接抓人。不过夏侯纾却被独孤彻强行拉着去看过一次。
在太医和奶娘们的悉心照顾与呵护下,小皇子恢复得还不错,肌肤光洁柔软,粉粉糯糯的,每天除了喝奶就是睡觉,偶尔也会哭闹。
看着睡容安详的小婴儿,独孤彻的神色都变得温和起来。
夏侯纾突然就想起不久之前夭折的大皇子独孤钰,他也是那样的粉嫩可爱,甚至还会跟着她牙牙学语。她得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越进雷池的错觉。她踉跄地退了几步,在独孤彻诧异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扪心自问,她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看到小皇子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她就不由得心烦意乱。
独孤彻追了出来,快步冲上去拉住了她,疑惑道:“纾儿,你怎么了?”
“为什么?”夏侯纾看着他,声音已经略带哭腔,语无伦次地哭喊道,“为什么无辜的人都死了,而罪恶深重的人却还活着?”
“纾儿……”独孤彻难过地看着她,神色瞬间变的凝重起来。他知道她很难过,也知道她心中的委屈,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闹。可是眼下,他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得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背,像在安抚闹情绪的小孩。
夏侯纾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她怀念每一个无辜的生命,比如雨湖,比如大皇子;她也同情每一个受害者,比如孟才人,比如她自己。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只能沿着这条注定艰险的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盼着早日与逝去的人送去一份安慰。
也是这个时候,夏侯纾才发现,自己无形中开始信奉鬼神了。
人在自己没有办法救赎的时候,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鬼神上了吧。
这件事之后,独孤彻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小皇子的事。而福乐公主却变得越来越粘人,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每次来飞鸾殿,她都恨不得落地生根,经常还嚷着要留下来陪夏侯纾过夜。
某次独孤彻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先是愣了愣,听她们争辩了一番后,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对福乐公主说:“昔恬,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临枫斋去吧,别打扰纾儿休息。”
“纾儿已经同意我留下来了。”福乐公主毫不客气道,“而且你现在不也是来打扰她吗?”
独孤彻看了看夏侯纾,又看向他的宝贝女儿,眉头一皱,气恼说:“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直呼其名,叫娘娘!”
福乐公主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问:“父皇,你是怪我不肯走呢,还是怪我不管纾儿叫娘娘?”
独孤彻被她这一问,直接无话可说,只好看着夏侯纾叹息一声,然后借口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去了。
福乐公主见她父皇已经走了,才反过来问夏侯纾:“纾儿,你为什么要赶走父皇?”
“怎么是我赶走的,不是你把你父皇给气走的吗?”夏侯纾十分疑惑,不知道这对父女究竟吃错了什么药,这阵子总是因为类似的事斗嘴,但每一次都是独孤彻输,最后败兴而去。
“你刚才并没有帮父皇说话呀。”福乐公主一脸天真,然后凑近了故意调侃道,“只要你说你希望父皇留下来,我肯定回自己宫里去的。”
夏侯纾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用寻常的目光来看待福乐公主,毕竟她从小长在宫里,有没有母亲处处教导与呵护,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机敏,至于什么时候天真,什么时候成熟,全看她的心情。
有言道,虎父无犬女,跟这小人精斗,简直是自讨苦吃。于是夏侯纾果断放弃与她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