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观察,夏侯纾已经确认赫连肃泰不是一个热衷于斗争的人,同样是北原王的亲儿子,别的王子们每天忙着追查刺客立功,忙着与部落里的能人比摔跤、比蹴鞠,或者忙着在拥护者那里立威,只有他安静地呆在自己的领地,每日钻研诗音律,乐此不疲,仿佛南祁的一介生。当然了,经历过璞王之乱的夏侯纾也绝对不会相信他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他之所以不争,是因为他觉得时机还没到,或者条件还没有成熟。
不过,生在草原上的男子,血液里就带着好斗的基因,并不能长久地维持着安静的优雅。
一日,夏侯纾午休醒来就听到外面有一帮人在振臂吆喝,便心生好奇就跑出去观看。大帐旁有一片空地,此刻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夏侯纾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只见赫连肃泰和一个莽汉正在摔跤,两人均是袒露着上身,肢体相交,就像两只抵角相斗的公牛,谁也不肯认输。而旁边的人大概都是在为他们助威,神情激动得恨不能自已也冲上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还是夏侯纾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激烈的肉搏,一时兴起也欢呼起来,却没注意到自己的举措很快就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因为她是现场唯一一个说汉话的人。
夏侯纾忙噤声,向他们投去抱歉的笑。
如今两国交战,就算赫连肃泰再怎么藏拙不问政事,北原百姓对南祁人也是心存怨恨的,就像南祁的百姓也同样怨恨北原人一样,都恨不得扑上去一洗雪耻。其实大家同在一片蓝天下,本应该和睦相处,和平与共。但是因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君主,不同的化差异和政策,非逼得同类相残,血雨腥风,生灵涂炭。真是叫人唏嘘。
赫连肃泰只是微微扫了夏侯纾一眼,继续与对方搏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其他人见自家主子都没说话,自然也就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仇恨。
突然,赫连肃泰将那男子拦腰举起,然后迅速放倒在地,那个男子发出一声痛呼,半晌都没有站起来。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赫连肃泰一挥手,亲自将战败者扶起来交给了他的同伴,让他回去好好养养。那人也很豁达,谢过之后就退出去了,然后人群也四下散去。
“你们南祁人也玩这个吗?”赫连肃泰一边用方巾擦汗,一边问夏侯纾,汗珠在阳光下如朝露一般晶莹美好。
夏侯纾这才注意到一向热衷礼乐的赫连肃泰不仅不羸弱,还十分健壮,身上的肌肉都很结实,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赫连肃泰见夏侯纾盯着自己迟迟没有回答,大概也明白了什么,赶紧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衣裳披上。
看花还被话发现了,夏侯纾觉得有点尴尬,憋着笑说:“我们南祁人很少玩这个,但是我见过别人玩。”
赫连肃泰点点头,没有说话。
夏侯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问:“方才我不小心说了南祁话,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要有麻烦那也是你的麻烦,与我何干?”赫连肃泰挑眉道。
夏侯纾不悦地撇撇嘴。他说得倒也没错,就算有人告密,他也可以死不认账,到时候倒霉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呵,小心眼的男人!
赫连肃泰见夏侯纾明显不高兴了,却也不解释,更不安慰。
这时巴塔牵来了两匹马过来,兴致勃勃地跟赫连肃泰说了几句话。赫连肃泰便转头问夏侯纾:“要不要去看看我的草原?”
“当然好了!”夏侯纾怒气全消,大大咧咧地走到巴塔为她准备好的枣红大马前,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友好,然后纵身跳上马背。
赫连肃泰回头冲夏侯纾一笑,马鞭子一挥,一下子去了好远。
夏侯纾也不急,紧随其后。
两人骑着马跑了很远,直到连帐篷都看不见了,赫连肃泰才停下来,静静地望着远处。
夏侯纾喘了口气,暗自感叹这草原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草原上的男人骑术了得,即便她往日身手不凡,但这两三年来一直久居深宫,体力大不如从前,别说跟上他的脚步,就是让她在这草原上跑上一圈,她也累得够呛。于是她暗暗发誓,以后打死她也不会再跟他们比了,简直自讨罪受。
赫连肃泰看着草原尽头的一轮夕阳,突然说:“莫姑娘,你确定你是一个玉石商人吗?本王看着可一点都不像。”
夏侯纾轻轻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那么二王子觉得玉石商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至少不是像你这样的。”赫连肃泰狡猾地说。
“有人规定玉石商人要长什么样吗?”夏侯纾笑道。
“这倒不是。”赫连肃泰道,然后打量了她一眼,皱着眉头继续说,“我只是好奇小小的一个商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身手。”
夏侯纾摇摇头说:“你是北原王子,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我们走江湖做生意可不比其他,一不小心就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的。如果没有一招半式防身,那可就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赚钱养家啊?”
赫连肃泰显然不认同她对自己身份和能力的定位,立马反驳道:“在我们草原上,男人的活就得男人干,不分尊卑的,所以说‘不知民间疾苦’这句话显然不适合我。”
“即便如此,你拥有的还是比别人多啊。”夏侯纾不由得感概。富翁再怎么辛苦劳作,在穷人眼里,他都是拥有者,是值得羡慕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