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堂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实际上,当时的容旬根本顾不上去想仁心堂的速度。
第二天,一个人出现在营外,他样貌普通,肤色苍白,穿着淡蓝色长衫,下垂眼,猛一看上去自己也不是很健康的样子,对人也冷冰冰的。
见到容旬,这人不慌不忙递上来一封信,落款处有容旬赠与章北的玉佩纹路。
“在下风子游,我东家探听到赤西近日制出了有违人性的毒药,担心殿下的安危,前些日子特地遣在下过来看看,似乎……刚好赶上?”
容旬来不及惊讶,也顾不得思考何以仁心堂会知道赤西的消息,但石川海命在旦夕,他看到玉佩的纹路,想到章北,只当是仁心堂多年的行业人脉,让章北碰巧得到消息。
这么想着,他急忙带着风子游来到石川海的营帐,风子游一路都淡淡的,只是看到石川海的瞬间,她终于第一次变了脸色,原本淡定的目光瞬间就沉了下来。
石川海果然是中了毒,而且中的正是风子游口中“有违人性”的毒:艳骨。
“此毒十分难制,因药材所限,数年方得一剂,可染兵器不过二三箭矢罢了,只是,”风子游平静无波的语调停了一会,似乎十分屈辱的说道:“此毒目前无解。”
容旬刚缓解的神色再次苍白起来。
“六殿下,在下不敢保证能医好石将军,但在下自认医术尚可,还请殿下万勿过分担忧,如果您愿意,姑且让在下一试,可否?”
容旬见他如此说,只好点了点头,他站在原地,看着从马上摔下后就一直低烧不醒的石川海,只能相信眼前这个人便是这天下最好的大夫,念及此,他双手抱拳,轻声说道:“还请先生放手一试,需要任何协助请尽管开口。”
风子游点了点头,眼睛里已经恢复刚来时的淡然和认真。
第二天容旬才知道,这个面色苍白的风子游就是名满天下的“阎王怒”,是这世上唯一敢和阎王抢人的人。容旬这才放心不少,上阵打起赤西来更是毫不留情,回到军营里也坚持给风子游帮忙。
风子游也不避讳,只叮嘱他如有伤口,切不可沾到石川海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有时见他脸色不好,还拿出些味道奇怪的药丸给他吃。
每次,容旬接过药丸,二话不说直接就吞,连风子游自己都看不下去问道:“六殿下如此毫不犹豫,不怕在下是可疑人物吗?”
容旬一愣,笑着说道:“章北不会害我。”
风子游便转过头去,容旬没发现他眼中一瞬间浮现的波澜。
战事依然急切,容旬因着石川海的伤,不再以攻城略地为目标,而是收缩战线,牢牢地钉在当地,既不主动招惹,赤西军队进攻时也狠狠打击回去。
面对这个可攻可守的“玉面修罗”,赤西皇帝急的跳脚,却迟迟无计可施。
然而,石川海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按照那位老军医的说法,中了“艳骨”的人最多一个月便会陷入无药可救的状态,石川海在风子游的医治下虽然没有恶化,却也总不见好。
时间越拖越久,风子游的神情慢慢有了躁动,时常难掩愤懑。
终于,一个半月后,石川海的伤口开始蔓延出若有若无的香味,仿佛是无数种花香揉在一起,一丝一缕的在营帐里挥之不去。
容旬闻到香味的第一天,站在石川海床边一言不发,愣愣的站了一日,若非风子游将他推出去,还要站更久。
而石川海,中间其实醒来几次,对于自己的情况,他大约比风子游更加清楚,没几天,他要了些纸笔,整整一天禁止任何人进入营帐。
再后来,他的情况日渐恶化,多少次,容旬急忙忙进去,不一会就被石川海逼了出来,风子游每日里脸色铁青,不仅每天让容旬吃他特制的避毒丸,并且只要容旬从战场上回来,不管他身上有伤没伤,一律不让他进去,只隔着营帐为两人传话。
即便这样,也传不了几句话——石川海自那时起,经常数天才有片刻清醒。
而容旬,每日里对着饭菜,常常一筷不动,枯坐桌前。
冬天结束前,大晟清西大将军、北都尉一等侯石川海去世,当天,全军肃静默哀,对其之死秘而不宣。
一个月后,石川海的骨灰送入景都石府老夫人手中,老夫人抱着小小一方盒子,哭昏数次而泪不止。
再两个月后,大晟六皇子容旬率赤火营大败赤西,不顾劝阻,百里追杀,亲手斩断赤西皇旗,并一箭射中赤西皇帝胸口,那之后数日,赤西皇帝驾崩的消息就传开来。
然而,大晟将士的怒火并未就此完结,就在赤西皇帝发丧当日,近百悍将突然从灵道上冲出,臂上纹有鹰爪的首领振臂怒呼:“大晟将士,祭告两代清西大将军之亡灵!”
不待守卫们反应过来,他率众将赤西皇帝的尸首从棺椁中拉出,割下首级后不知所踪。
就在赤西官府慌乱一片,对大晟奸细下发全境通缉令时,一直静默的辛国突然行动起来。
十万将士突然出兵,沿着两国交界一路突袭,直取赤西京城,以致原本就未平静的赤西境内动荡一片,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赤西皇族逃遁,诸侯四分五裂,江河日下之颓势再难挽回。
而辛国的出兵,意味着大晟在赤西之外,又多了一个敌人。
赤西王族覆灭流离的那一天,容旬站在石川海的营帐前,看到部下疾驰而来,附耳轻言:陈如善已将赤西皇帝的首级亲自送到石川海父子灵前。
容旬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空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