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水烟身体向来是个不好的,王卫氏便多缓了几日,只待着她的身子养的差不多,这才做了回去的打算。
昨儿个水烟趁着王卫氏睡下了,又看了会子,终是到了下半夜,这才有了睡意,独自在软榻上睡了,再醒来时,外头的光亮已隔着窗户钻了进来。
水烟眯着眼起身,却觉得腿上一阵酸麻,这才晓得是昨儿个软榻子窄,愣盯着一个地儿睡了。
往床上看时,被子叠的整齐,王卫氏早起了身。她便也趁着腿麻的劲儿过了,才勉强的下了榻子,却瞧得锦被上还搭着层雪狐裘大氅,想着是王卫氏怕她冻着盖的了。
心想着,便有股子暖意上涌。
待她坐在妆奁前,才听得外头帘子响动,瞧着玉簟轻手轻脚的进来。
她手里端了件御冬的厚衣裳,如浴春风的朝水烟笑着:“姑娘,卫大娘子送了些衣裳,她特吩咐说今儿个回府,是该穿的体面些。”
水烟顺势视线落在了那些子衣服上,布料确实好,也是如今京都最行的样式。她不禁抿了抿唇,这确实比平日里穿的好得多。
“替我穿上罢。”她语气还是以往轻轻柔柔的,玉簟也瞧不出她的心思,只按着吩咐做了。
不到一会子,铜镜上便浮出了一个倩影。衣裳算不上顶好的,但却称得水烟身姿曼妙了许多,少女姣好的面容又多了丝灵动可人。腰身正好,显然是用了心的。
水烟眼睫微颤,忽地怔了怔,这时的她不过才上十几,哪还有伯爵娘子那般的憔悴薄凉?
她想着,又不觉地往镜子上多瞧了几眼,终是勾出了抹笑来。
是了,一切还来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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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前院儿时,王卫氏已然坐在了上头,瞧着她还是初来时的一身行头,一双桃花眼微微阖着,只是想着今儿个回去,面上也淡淡上了铅华,却还是遮不住日渐的憔悴。
水烟压着步子,微微走向前朝她福了福身:“叫舅母久等了。”
王卫氏这才轻抬了眼皮,见着是她来,眯了眼上下瞧了一番,语气温和中带了丝惊喜:“真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打扮起来都要将京城里头的贵族姑娘们压了下去。”
王卫氏是个性子直的,拉着水烟瞧了好一会子,只是盈盈笑着,叫水烟面上红晕染了一圈又一圈,这会子才终是开了口:“舅母谬赞了。”
“瞧瞧,你这般的倒要惹得舅母不悦了,好好的姑娘倒比那庙里的比丘尼还板正,欢喜便是欢喜,不喜便不喜,你这个年纪情绪该都写在脸上呢,较着你舅父屋里那几个姑娘媳妇的哪个不比你淘儿?都跟个泼猴儿似的。”王卫氏笑容滞了滞,只淡淡嗔怪道。
“做姑娘的也就十几年,待嫁了人便要帮衬夫君侍候公婆,只得将自己心思藏了,不如趁着时候早活的洒脱些,自己心里怎么想便怎么做,不用顾忌那些有的没的,这不是给自个儿添堵?”王卫氏只不徐不快的说着,眉头微蹙,语气中带了些许轻叹。
活了两辈子,听着哪家主母不是教导姑娘要沉稳内敛贤惠端庄,切不能丢了娘家的脸面。而像王卫氏这般活的通透的,倒是少之又少了。
这话里虽带着些许责怪,但水烟听了心头却是暖意阵阵,面上虽似懂非懂的笑着,但心里头却认定了人,鼻头有些发酸。
待用了早膳,这才出了门。
特选了晴朗的天气,天儿也回了暖,才不见得发冷。
想着老宅子不能没人,祖母也是个念旧的,定会放心不下。王妈妈人也老了,便依言留下来守着。
毕竟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着了,容水烟同着王妈妈说了会子道别的话儿,只觉得时候不早了,便催着上了马车。
水烟抹着眼角的泪,只掀了车帘,朝着正门方向多瞧了几眼,只看着王妈妈朝她笑着摆了摆手,水烟这才忍下心里头的不舍,只放了帘子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