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在床上躺着,看着天花板。
他不知道这种感情超级好的亲父子多年不见中间还缠着两桩命案的久别重逢,一般需要多长时间来倾诉和平复心情。
他已经做好了先心情愉快地睡上一觉的准备。
不过刚眯上眼睛还没酝酿好瞌睡,卧室门就被推开了,晏航走了进来。
“怎么?”他坐了起来。
“你是不是存了小李的电话啊?”晏航看着手机,“我记得我也存了的,找不着了。”
“我有,”初一摸出手机,“要干,干嘛?”
“让他再送点儿烧烤进来,”晏航说,“还有啤酒,这点儿哪够咱们仨吃啊。”
“我打电,电话,”初一点开电话本,“你陪晏叔叔聊,聊着。”
“他洗澡去了,”晏航说,“我给他拿套衣服。”
“拿那套庆,庆祝出狱重,获新生好,好做人服?”初一说。
“你真他妈欠啊,”晏航笑了,偏过头看着他,“大粗针买了吗?”
“没,我想,想了一下,”初一说,“家暴犯,犯法,不能知法犯,法。”
“滚蛋。”晏航拉开了衣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
这是之前他和初一一块儿去买的,初一那天在法庭外头见过老爸,说身材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所以他按着以前的号买的,应该还是挺合适。
买衣服的时候他还跟初一就衣服的颜色款式发生了争执,初一想买有点儿颜色的,说是喜庆,晏航还是坚持按老爸的风格买了素色低调的。
还好没听初一的,老爸现在的发型,再配个初一给挑的明黄色……想想都觉得很精彩。
这狗什么都变了,就是审美没有一点儿提高。
把衣服拿到浴室给老爸的时候,老爸正光着膀子研究沐浴露。
“你要洗凉水是?”晏航问。
“嗯,不像你们这么娇气,”老爸说,“你这沐浴露还是我走的时候用的那瓶?”
“你想什么呢?”晏航无奈了。
老爸笑了两声。
晏航没说话,看到了老爸腰上肚子上的伤疤。
一看就知道捅得很深,就算是已经完全好了,刀口的痕迹也都还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道疤都往肉里深陷进去。
老爸的验伤报告他没有看过,但崔逸跟他说过,伤很重,有两刀造成了脏器的损伤,但现在这么看,晏航觉得哪个刀口都能伤到脏器。
“没事儿,”老爸知道他在看什么,一边把衣服放到架子上,一边笑着说,“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没什么影响和没影响,还是不一样的。”晏航说。
“已经没影响了。”老爸又说了一遍。
晏航笑了笑。
小李烧烤送餐非常快,大概是因为离得近又是熟人,烤好的两大兜子肉串和啤酒很快就送到了。
晏航和初一把炉子和锅架上,东西都摆好,晏航又进厨房去拿了块黄油出来。
“我好像挺长时间没吃烧烤了,”老爸从浴室出来,“都快忘了什么味儿了。”
“门口小李烧烤,”晏航看了他一眼,新换的衣服还挺合适,就是这头型配什么衣服都透着一股刑满释放的气息,“味道还不错。”
“初一现在能喝点儿酒了吗?”老爸坐下,看了看初一,“以前也就舔一口的量。”
“现在能舔,舔两口。”初一说。
“那舔。”老爸笑笑,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三个人一块儿磕了磕酒杯,都喝了一大口。
“你今天出来也没跟老崔吃一顿吗?”晏航放了一块黄油到锅里,然后把肉串儿放进去慢慢加工着,“太不够意思了。”
“跟他吃饭时候多的是,”老爸说,“这阵儿老见着他,已经没有久别重逢的感觉了,先跟你俩叙叙旧。”
初一没太说话,就老实坐在一边儿,听着晏航和晏叔叔聊。
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他不想回家吃饭,跑到晏航家蹭饭。
“那俩人,”晏航把加工好的肉串拿出来放到盘子里,“你是怎么找着的?”
“打听呗,”晏叔叔说,“人只要是活着,就不可能没有痕迹,总能找得着。”
“怎么打听?”晏航又问。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晏叔叔喝了口啤酒,“这种身上背着案子的人,说不好找,是不好找,都特别会隐藏,可要说好找,也好找,越是想藏,不合常理的地方就会越多。”
晏叔叔说得挺轻松,始终带着笑,但具体的内容却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这么多年,总有些苦是不希望自己宝贝儿子知道的,虽然因为什么也不知道而带来的那些不安对于晏航来说挺不公平的。
晏航听得出老爸不愿意多说这些,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问,他自己也未必想知道这些事,知道得越详细,也许他就越难从过去这些年里摆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