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阶之上的两道纤长身影缓缓的走了下来阶底,头顶上是璀之夺目的碧空灼阳,脚下是未有融化一丝的积雪,眼前是破败不堪的禁宫深苑。
风拂过,带着枯萎的柳树味道儿,有些像极了发腐的尸骨,貊庠额角的碎发被吹至眼睛里,有些模糊了眼眶,泪水悄无声息的溢出了眼角。
显微的表情,谭青也似是能擦觉,他不动声色的侧眸,“可是为他难过了,的确这里更能处景生情,比起夏衍,从头到尾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要过你死的人,讽刺吗,你终究是识错了人!”
拭过眼角因为风动而引起的流泪,貊庠否认她并未认错,再她屡战屡败之后一直都分的清晰,只是还在为南戎全族的生苦苦挣扎罢了,而他们都曾知晓她的所愿及所想,可谁都无法做到要留一线生机予她,即使是将别也只是没有想过而已。
自始至终,他们所有的人都曾知道,却也都做了她死亡路上的幕后推手,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只有顺应天道者而倡。
“当死亡成为一种注定,那么识时务者都会为俊杰的!”
“庠儿总是看的透彻!”谭青脚步一顿,听不出是赞扬还是嘉许,但绝不是出于继续的讽刺,他微微仰头,只是看向偏斜的日头,不知何意:“这一天便就如此渡过了!”
貊庠并未接话,回眸浅浅地扫了一眼那高嵩凌厉的祭神台,然而千年之间也是如此一天一天的堆积而散了,仿佛一同散去的还有南戎。
许久,空气默了半晌。
谭青才辗转回眸,回身看向她,碧空如洗之下的青蓝色服饰相间的女子,忽然,笑的肆意,“这么沉迷,是在想什么呢?”
貊庠抬眸,隔空望着他,情绪不明,那脸色总是像极了雪色一般发白之人,“在想将别的皮囊是否穿在了你的身上!”
“庠儿,这是最普通的狐狸,可不是不成气候的狼妖!”谭青脸色一闪诧异,随即笑的花枝乱颤,“庠儿何故如此说话!”
“剥皮之后,人还是活的!”貊庠继续道,“我就曾见过!”
谭青的笑容未敛,反而更盛,“你终于替他质问我了,看来多少那孩子,你是喜欢的,不枉费我将他送于你当做礼物!”
貊庠遥遥头,否定道:“我还吃了她,所以我们都是相近的人,如何质问,你又能作何说法不同在哪里!”
谭青的笑容瞬间拉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庠儿,你与我始终不同!”
貊庠扯开眉眼一笑,瞧不出喜怒,“如何不同,只是对向施虐的人不同吗!”
谭青自知无趣,扭头继续走,貊庠看着情绪揉杂愤懑的男人离开,笑容僵硬一瞬龟裂成绝望,类似于相近之人,到底谈何不同呢!
她这走马观花的一生,败笔常常,已经不得往生。
何故与人再行谈论分别,岂止恶心一说。
总归是要消失的,她亦不曾盼望有来世。
倘若这世间真正需用作性命而起的献祭,或许灾难或许战乱会更加让人无法反抗且逆来顺受吧!
两日后,不知从何处而起的时疫如暴风骤雨一般掠起直到横扫整个蒲阳,帝城之内的灾民就算未死也已伤过半,居在大虞帝宫之内的帝王,严令封锁整个蒲阳,绝不许时疫踏出城门半步渲染大虞全境,致使更多的国民受害。
世人皆知,大虞帝者百里奚乃是以一城荣衰换天下万城平安,是大义。
庆云宫内的暖阁,因为帝宫中过半宫人的染病,而比第一日刚来的时候凉了许多。
别问貊庠是如何知晓的,因为看着谭青冻的直打哆嗦的腿儿便知,这里该是冷的。
靠在通往暖阁的长长甬道,貊庠抱着手臂看着闭合严实的木门被宫人打开一扇小门,犹豫了一下,却并未跟着谭青进去那暖阁里间。
因为百里奚身上所带的帝王气息,那霸道的威杀一下就能将她的魂体击成七零八落,散了干净。
然而,索性凡人是瞧不见她的,包括百里奚,但是他能不能感觉到,这个就说不准了。
所以,貊庠总是不会自行找死的。
怪不得,连谭青那般邪祟之物,也要拖着凡人的身躯,才能在这帝宫行走,那千阶祭坛更是走了一半,便一步也爬不上去了。
看来人间的帝王总归是有邪魔歪道不能触碰之所在。
那么由邪祟而起的疾病呢?
自然,不会简单的消失!
时间一点一点儿的逝去,当太阳的光斜斜地射过暖阁的天窗透向貊庠的半边身子时,象征着疫病已经漫步向第三日。
那该是要到死数剧增而不是伤过半数之浅症,貊庠闭上眼睛,有在思索,如今的三界彻底已经乱作了一团,该是她所愿之地步,可是为什么,她并未多开心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心里浅浅地像是沉入沼泽,在密不透气的发木。
捂上心口之处,貊庠的手却一丝也觉察不到那种感觉到底出于何种情绪,她不由得睁开眼睛,慢慢看向了天窗之外的薄薄日光,然而面上冷漠的却像是高陵上霜杀过的寒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见,她本人并不是多么有在意那种情绪。
当夕阳笼罩在整个庆云宫内时,貊庠的人已经行至太液池,她翻出廊檐,坐在湖边的假山上,脚下踩着冰面,手里捻着的一株绿色的药草分为扎眼。
那是她从宫中御医手中薅来的一株草药,据他们所述,此药可解疫毒,然而是否为真,可要再行钻研其药理。
貊庠将那草药插进石缝儿里,轻笑道:“何为药理,该是试药吧!”
所以,那去看看,他们如何试药。
貊庠刚起身,就见廊檐内几名宫人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匆匆而过,那速度,如是比烧到了尾巴的兔子还快。
自然尸体的味道儿,还是有的,只不过略微浅些而已。
貊庠索然无味的碰了碰鼻尖,翻进廊檐内,回头欲要跟上,可还未踏出一步,就见到被几位宫人簇拥着的一位身着墨色衣袍的男人大步行过,只见对方除了一双碧色的幽冷眸子裸露在外之余,全身都被绣着银色忍冬纹的黑袍罩住,那枝叶藤蔓相相卷绕与莲瓣结扣,佛教意味儿浓重,一时神秘叵测的叫人窥探不出他的底细及来历,但又很轻易就能猜到这人身份,定是这伙人的主子不假,不然怎么会是这番气魄和胆识在这宫里行走的这般不受规矩。
可那人是谁呢?
貊庠回想着那一双似有若无的眸子与她擦肩而过时,有轻飘飘的扫过她的方向,那一刻隐隐地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贺槿什么时候,这般有闲,可是天帝投降了,还是他休战了呢?”谭青的声音贸然出现,如同他的人一样,然后他才将目光渐渐从那伙行人的背影中抽回,烦忧的继续同貊庠道,“看来若水那边的战况,到底是我没有及时打探了,庠儿,这可都怪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