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冷冷的从口中蹦出,轻巧自然,便定了旁人的命。
春兰嘴角微微抽着,这便有婆子从后头过来,弯腰身去拖她。
她被拖着,连走待爬的,粗着嗓子便是一个劲儿的求饶:“婢子再不敢了,大娘子饶命,主君饶命!”
见她这般,却是一句讲不到要点了。水烟心下一沉,微微闭了闭眼儿,袖下的玉手攥紧了帕子,现下只能赌了。
心中估着数,这便听见那春兰挣脱开了几个婆子钳制的手,疾疾的爬到孙氏跟前儿,扯着她的裙摆,死命摇着。
“真真无法无天了!还不拖下去!”孙氏愕然抽回裙摆,手发狠的捶在案上。
那春兰无望的看着她,眼神瞬时从祈求变成绝望,而后化作悲愤的怒火。
她猛的窜起了身子,朝一旁的沈沐言爬去,鼓着腮帮子,眼中布满了血丝:“主君,是周婆子,是她出门前特特命人闭了大门的,只说主子不在,谁来也不开的,周婆子一向与大娘子房里的孙妈妈走的近的,定然…定然是大娘子指使的。”她眼珠转着,讲肚里的话儿吐了出来。
这话儿一出,屋里一片愕然。
孙氏脸色微僵,狠狠的剜了春兰一眼,这会子紧紧的闭了唇,方才的气焰瞬时消了,端坐的腰板有些子下蔫儿。
孙妈妈惊愕的看着她,又是下意识的去瞧主君,不由咽了唾沫,厉声呵道:“哪来的疯丫头,乱喷沫子胡诌,也敢来编排主子了,罪加一等!”
水烟不着痕迹的勾了唇角,果不其然,正是孙氏从中作梗的。
她悄悄去探沈沐言的神色,眸光淡淡的。只瞧着沈沐言沉着个脸儿,略略摆手,示意婆子将人拖下去。
春兰依旧哭着,孙氏眼神儿一刻不离她,眼眸发狠,如刀剜一般,一下下的落在春兰身上。
水烟敛了敛眸光,心下一阵儿的落空,却是捧着茶盏,轻呷一口,侧身儿莞尔道:“父亲,切不能听了这丫头的细言,早前儿女儿与祖母回来,门儿便是一早的开了,怎的偏遇着五弟弟的事儿,就特关了门去的?只那周妈妈贪闲,平白扣了阿姬好大一顶帽子。”
沈沐言依旧未语,应付的应下声儿,只微微阖眼,抵着眉心。
“正是姐儿说的,那几个脑子是个蠢的,只不会绕着弯儿的,只拿着我的话儿去挡,那会子多亏了姐儿的,不然的,元哥儿这遭怕是绕不过了,该是没法儿向先头姐姐交代的。”
孙氏顺着话儿意,眼珠一转,心中虽腹诽,这三姑娘真真是不容小觑了,但面上依旧挂着讪笑,微微压了压头。
一场闹剧,终是落幕。
孙氏的这声儿“姐姐”,喊得也是真情实意的,水烟眼波流转,便是浅淡的回了个笑脸儿。
她心中且是有了底的,也晓得此事与孙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但宁姨娘是否参与了这场局的,倒是不敢笃定的了。
正想着,便听着上头的孙氏发话儿:“主君,元哥儿的事儿该是给个说法的,终究是做了他的母亲的,见他这般,心里实在难受。”
终是不肯放过宁姨娘的。
水烟闻言,心中泛起了一道涟漪,手上磋磨着帕子,只静静的偏耳等着沈沐言发落。
从外头回来到现在,也是坐了许久的,沈沐言并没有睁眼儿,眉眼也不抬一下。
这会子宁姨娘发髻松散,静静的跪着,眼神儿多了丝木讷,空洞的似一口见不着底儿的枯井,眉眼淡淡的,好似无心再去辩驳了,只认了命去。
“请姨娘回去,这几日严加看管着,便不必急着出院门了。”过了许久,沈沐言终是张了嘴,撂了话头,便是起身,大步朝外头走去。
密谋嫡子,没挨板子,已然是最好的了。
孙氏同着水烟见状,便是起身儿与送他。
正经过时,沈沐言饶有意味的看了水烟一眼,眼神儿柔和了许多,只略摆手,待过了屏风,便又是微微站定,头也不回的:“作主母的,想也是累昏了,下人嚼舌根子,小辈儿也叫人舍不下心思,这几日的,便是安生在自个儿屋里歇着罢,没的昏上加昏,做事偏颇了去的。”
话意虽浅,但已明了。
话音撂下,只见他大步流星的迈了出去,廊下点了灯,渐行渐远,人影儿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