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烟心中腹诽,沈家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守着先前的礼数章程,一点子也没变了。
她顿了顿,只拿了茶盏浅吹了吹,闷头去来尝,果真是好茶,入口极软,带着丝丝缕缕纯净的茶香,微苦味淡,但足以唇齿留香。
她只淡淡撇嘴,却听着堂上孙氏徐徐道:“姑娘几个呢,怎的不见影儿?”
身侧的孙妈妈只偏头,笑道:“煣姐儿且在侧间儿与丫头几个缠皮筋儿呢,炘姐儿这会子也在瑜姨娘那屋,大娘子且宽心,老奴已遣人去唤了。”
孙氏轻呷了口茶,只淡淡的点了头,忽地又想到什么,便又道:“煣姐儿在侧间儿?方才是她命人在门前儿堵我的?”
孙妈妈听了,笑容收了收,朝侧间儿瞥了一眼,只点头应了。
孙氏只冷冷哼了一声,嗤笑着不语了。
等了片刻,只听着侧间儿屏风后头传来阵阵笑声儿,听着如百灵鸟般的悦耳,随后便看着一个倩影掠过,拐入了里屋。
水烟闻声看去,面上微怔。
瞧着这姑娘不过十几的年纪,面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朱唇皓齿,柳眉杏目,与着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像,额间点缀着花钿,上着粉色对襟窄袖短衫儿,下配蓝色散花百褶裙,三千青丝绾作个流云发髻。
这人便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二姐姐,沈水煣了。
对上沈水煣无邪的笑,水烟掩去心中千言万语的挂念,只朝她作揖:“二姐姐妆安。”
沈水煣听着这声音轻轻柔柔的,侧过头打量着水烟,许久未见,心知她是个懂规矩讲礼数的,便也回以作揖:“三妹妹坐才是。”
待了水烟依言坐下,沈水煣瞧见了上头的孙氏,笑脸转瞬即逝,不情愿的与她福了福身。
又淡淡道:“这些子懒丫头,大娘子来了竟不见得来人通报。”
却也没等着孙氏发话儿,便自个儿去水烟一侧坐了,大口的吃了茶:“可累坏我了,我房里那些个丫头个个跟笨得如猪一样,单那么简单的绕皮筋,怎的教也学不会。”
言罢,只皱着眉,去瞥后头站着的丫鬟,拍了拍几子,转眸去瞧沈水烟:“三妹妹既来了,我便不与那些个笨丫头多费口舌了,只与你玩便是。”
水烟听了,袖下的手紧了紧,只咬着笑唇讪讪一笑:“烟儿愚笨,从前只瞧着屋里的丫头玩过,但若是叫了自个儿来做,还真不会。”
“这有什么,你是个聪慧的,一教便知。”沈水煣不介意的笑笑。
见推诿不得,水烟只好应下。其实不然,她上辈子便会绕皮筋,只是不愿显摆,故意藏拙罢了。
堂上的孙氏见姑娘们只管聊她们的,且知是水煣故意撂着她,故清了清嗓:“整天儿的便只晓得玩,如今你妹妹回来了,且多学学人家的规矩,别一味地纵着性子。”
这话刚出,便被那水煣给驳了回来:“那大娘子也得多学学人家大娘子是怎的管家的,这主母的本分没做好,可别整日只晓得同贵族娘子打交道,指望那天攀附权贵才是!且不看看别家娘子愿不愿意搭理你。”
忽而又想了想,讥笑道:“三妹妹先前独一人在青州老宅,礼数不也是没人教么?但怎么就会了呢?所以这事儿急不来,有的时候得看天赋!”
音落,孙氏面上忽地冷了下来,她忍着心里头的怒意,只端了茶盏轻呷了一口:“看看,究竟是谁做长辈儿的?我说你一句你要顶是句,要是你父亲在,便又该免不了一顿好骂。”
这话出来,沈水煣倒无心理会其用意,只白了她一眼:“就会拿父亲说事儿,你且去父亲那儿告我的状好了,挨着父亲的打骂我倒心甘情愿了。”
只见她狠狠的说着,话头刚落下,又自个儿自言自语道:“且看不惯你拿言语恶心人,真当着是这屋里头的主母了?可不是,我且不认呢!”
水烟眼波流转,这话压得虽低,但足以让她听得一清二楚,她且知道她二姐姐就是这般嫉恶如仇的脾性,心下也是一阵儿感叹,也就是她这般的直肠子害了自个儿,其实心眼儿不坏。
孙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凉意,只恶狠狠地剜了水煣一眼,知她看不惯自己,每每讲话跟吵架似的,只见好就收,也无心与一个丫头片子多费口舌。
暗地里收拾她的法子且多得是。
屋里气氛渐渐冷却,须臾,只听得外头阵阵儿的脚步声儿,这声音越来越近了,帘子掀开时,只听着外头丫头报声儿:“四姑娘来了。”
便看的个怯生生的单薄身影儿,只瞧得这姑娘垂着眸子,眼睫密如蝉翼,带着浅浅的笑,朝着孙氏福身行礼。
待孙氏应下,她才侧身朝水烟这边儿作揖:“姐姐们妆安。”
水烟正想答话,却见得她抬眸,脸颊两侧的梨窝尤为明显:“这便是打青州回来的三姐姐了?姐姐离家时我还小,只听着小娘同我说了,当时还想着见见三姐姐呢,如今瞧了便知是个好相与的。”
言罢,便听得一侧的沈水煣嗤笑一声儿,不咸不淡道:“四妹妹倒一直是个怕人的,如今这么接二连三的蹦出来这许多,倒也不习惯了。”
说着四妹妹,水烟心知这便是瑜姨娘生的小女,沈水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