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丫头进来伺候添茶,水烟轻看了一眼,便又是去瞧沈水炘,见她身侧只一人伺候着,便身子自然前倾着,温言问:“秋棠那丫头手伤怎么样了?”
沈水炘顿了顿,咬了下嘴唇,有些怯怯的看了水烟的神色,见她似随口一问的,便也如实说了。
“手上伤了些子皮,也是要强的很,那会儿还吵着要来呢,被我拦了。”沈水炘笑道。
沈水烟听了,也是放下心来,毕竟是没有替那丫头讨公道的,心中多有愧疚,便央着玉簪呈了一个玉瓶子上来。
她接过来,在指上左右搓磨了一下,勾唇浅笑:“这里倒有个止疼去疤的药膏,也是想着送与那丫头,还望不要驳了我的意才是。”
沈水炘眼睫微颤,眼中荡漾着水光,低声谢过了,便没让冬孀来拿,自个儿亲接下了。
随后也是再没说话了,只闷头吃茶,眼皮子也是不敢瞟的。
默了一瞬。
软榻上的沈水煣扬了扬眉,轻轻一笑,拿着下巴对着沈水炘,语气一惯的瞧不起人:“倒一惯是个怕人的,听着也是好笑了,竟被一个丫头骑到头上了,只一言不发的,一人全憋在心里。”
沈水炘听了,眼波流转,捧着茶盏的手轻轻一晃,绯红瞬间爬上耳朵。
见她没说话,沈水煣便又是一阵儿冷嘲热讽的,懒懒的半挑着眼皮儿,轻笑道:“这般的,分了院儿也是白搭了,空有一副主子样儿,没成想,肚里皆是稻草的。”
言罢,便又是轻扶了发鬓,打了弯眼儿去看了静坐着的沈水烟,平了嘴角,蹙眉道:“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怎的就一点子脾气没有了,被叫了去,也不晓得帮着教训的,竟还纵着那丫头,若换作我,那丫头早乱棍子打出去了。”
沈水烟看也没看她,只轻捧了暖炉,去拿了小铜箸儿,小心翼翼地捣着,看不出神色的。
沈水煣见她也是个不搭话儿的,这话儿竟有些子恼了,语气冷了下来:“怎么?沉着个脸子,难不成说错了你?也是个没出息的,真真丢了你嫡亲姐姐的脸!你以前也不这般的,只怼天怼地,也不见得怕了谁,怎的住了老宅子倒似变了个人?”
这话儿落下来,便重重的扎在水烟的心上,她不禁眼睫轻颤,顿了手上的动作。
是了,她总不能告诉她这蠢脑子的二姐姐,说她自个儿是从鬼门关爬过一遭的,告诉她自个儿是迫不得已才小心翼翼的!?
想着,只觉得好笑,敛了神色,继续手上的动作。
沈水煣是被彻底惹恼了,瞪眼儿看着沈水烟,又转而去看沈水炘,见她们这般的,就似霜打般,只觉得是不给自个儿脸了。
心中的想法摆到了脸上,她便是捶案起身,快步上前夺了水烟手上的铜箸儿,只扔在一边,一双眼紧瞪着她。
也是没防备的,水烟心下一怔,眼光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二姐姐,也是好一阵儿的无奈。
连眨了好几次眼儿,只装作木讷的看着她:“二姐姐何必动怒呢,我只不捣便是了,那会儿的事也平了,便也不必拿来说了,让它过去罢。”
“过去?你觉得那腌臜蠢货是如此容易放过的?你明知小四是个蠢的,也不帮着出头,倒是给了那死丫头气力的,好再蹬鼻子上脸!”
沈水煣语气骂骂咧咧的,胸口好一阵儿起伏,不带一丝思索的,只将话儿都吐了出来。
水烟且知她心是个好的,也是无奈她不会开窍了,手上死死捏着帕子,轻轻一笑:“瞧二姐姐急的,人儿四妹妹倒没说什么,全让你操心了。”
语气顿了顿,水烟便又作安慰道:“好姐姐,那丫头横竖是正房出来的,也是个晓得分寸的,阿姬不会看错了人,只是脾气不好罢了。”
“一口一个阿姬,叫的真真的,也就你这榆木脑子看不出了,也不是没见过她嘴脸的,能教出什么好的人来?亏六弟弟没落她手里,不然且不知道会被教成什么样子了。”沈水煣轻拍了水烟的额头,嘟囔道。
水煣是个思维跳脱的,水烟显然被她的话噎到,这会子听到了“六弟弟”,笑容滞了滞,手上紧紧扣着暖炉,葱指陷了进去,险些被烫到。
自她回来,事头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总对着她来,倒是将她心心念念的六弟弟生生撇在一边儿了。
想着,也是鼻头一酸,暗下决心,等着这次从她庶姨母家回来,定是要去看看的。
沈水煣见她又默了好一会子,也是觉得没趣儿,轻轻推了她的肩头,语气硬了些:“有没有听我说话!”
这声儿硬是将水烟漂泊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水烟抿了抿嘴唇,露出个憨笑来,点头看她。
沈水煣也是拿她没办法,只不情不愿的回到软榻子上,扯着帕子,左右看了水烟和水炘,淡淡道:“一个两个都这般的,嘴儿难不成是金子做的?你们瞧着好了,院儿里的祸害不除,且有你们受的了,日后都要被那妖婆娘捏在手心里,我呢,到时就坐在自个儿屋里静静瞧着,有你们哭的了。”
言罢,便是无趣的敛了眸子,眼神四处瞟了,轻啧一声儿,大大咧咧的命了身旁的拂冬添茶。
正说着,便听里屋传了声儿,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的,再看时,人已被扶着拐了屏风进来。
只瞧着沈老夫人满脸慈笑的探头,左右看了她们一眼儿,道:“瞧瞧,几个姑娘的,且有着自个儿的话呢,聊的热火朝天的,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