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打量了老夫人,见她没有立马答话,水烟敛了眸色,轻叹一声,盯了手上的茶盏,只缓缓搁在几子上。
“这丫头瞧着不是个善茬儿,孙女又不好推脱的,就算是个烫手的山芋,也该是默默应下。”她继续道。
沈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捏了手上的珠串儿,滞了滞,试探的问:“怎么,如今一点子事便难到你了?那还指望着日后出门子挑大梁当后院儿?”
水烟面上微红,搓了手上的帕子,眼眸泛了几丝忧虑,语气染了几分无奈:“孙女只觉着,这个青黛定是个不简单的,担心日后不削尖了脑袋做事儿,怕是要落了把柄的。”
话音落下,随后便捧了茶盏,眼波好一阵儿流转,只淡淡看了上头轻浮的茶叶,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老夫人见状,默默点了点头,脑中思量了片刻,只命了身侧的褚妈妈去打了壶凉水来。
这阵势倒是头一回见着,水烟脑中更是不明白了,眼神尾随着褚妈妈,随后便盯上老夫人,暗自抿唇,逗趣道:“祖母,大冷天儿的,要凉水做甚,难不成让孙女清醒清醒?”
沈老夫人眼眸深邃,听了她这话儿,淡淡笑了,假作嗔怪的瞥了水烟一眼。
随后便接了褚妈妈端来的凉水,做法儿似的,又往里倒了几片茶叶。
褚妈妈面上也是浮着笑,瞬间摸清了老祖宗的意思,撇唇看着她。
沈老夫人事毕,朝水烟摆了摆手,叫她过来,水烟便依言去到她的身边,打直了眼儿去瞧那盏茶。
只瞧着那暗棕的茶叶浮在凉水上,漫无边际地漂荡着,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的,叶身开始舒展、下沉,紧接着便又是一阵儿上浮,随后变得淡绿乃至翠绿。
水烟心头微紧,薄唇轻启,暗淡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光,似是口幽深且干枯的水井,多了丝水波粼粼。
沈老夫人看出来她的心思,拿手肘轻触她,温声道:“瞧出什么没?”
水烟静静瞧着,不出一会子,眉梢便添了一抹笑意,又惊又喜地点了点头,瞪着杏眼去瞧老夫人:“孙女明白了。”
这会子,沈老夫人与褚妈妈相看一眼,眸光中闪过满意的笑。
“明白是好事,且说说看。”沈老夫人捧过茶盏,轻撇了上头的沫子,掩了方才的神色,淡淡道。
“有些子事是急不来的,就算是一颗心都扑了上去,操之过急了,也未必能绕过,不如慢慢来,脚踏实地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水烟一脸的甜笑,眸光似水的。
沈老夫人笑着,轻呷口茶,眉目见充盈着温和的神色:“正是这个理儿了,热水做茶自然是快的,凉水做茶可能比热水来的慢些,但横竖会浓的,做事便也是这个理儿,你只晓得那大娘子没怀好意,便看破不说破罢。”
水烟听了,只淡淡一笑,大石头终是放下了,心中顿时觉得踏实了不少。
眼下祖母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既然要安排人在她房里,那她只管奉陪是了,且撂着她,等时机成熟再从长计议。
褚妈妈见了她豁然开朗的模样,也是心中一笑,柔声道:“还是老祖宗有办法,三姑娘也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呢。”
这会子,水烟只就得心下爽快,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便又是聊了许多的。
也是聊到了要处,沈老夫人忽地语气顿了顿,若有若无的轻叹一声儿,眼里多了丝水光,淡淡道:“这几日,你青石巷冯家的二姑母身上一直是个不好的,早前儿她家传了信来,也叫着家里去看,你二姑母虽不是我肚里出来的,但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也是该去瞧瞧的。”
水烟面上微怔,脑中不断翻过上辈子的往事,前世便也是她二姑母过身,沈家瞧她唯一的女儿在冯家可怜,才接了冯绾娘来的。
却没成想,这一来竟是养虎为患了。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悲剧重演!
水烟心头微跳,浓密的睫毛遮去眼底的凉意,听罢,只作出个叹息的神色:“姑母身上不爽利,祖母该是去见的,孙女陪您去,路上也有个伴儿。”
沈老夫人听了,只用帕子轻拭眼角,点头应了。
想着,这会子也该是传午饭了。
外头帘子响动,随后便进来三四个端着盘子的丫头,纷纷朝几人行礼,待吃过了午饭,才缓缓端着剩下的出去。
没过一会儿,便又是端了铜盆进来,替几人漱口,奉上痰盂吐下,侍候几人擦拭过后,一番程序下来,才掀帘出去。
沈老夫人被扶在炕上,褚妈妈与她打了水来净手。
许是伤心事劳神了,这会子也是有些累了,只用拇指轻抵眉间,摆手示意屋里的丫头们出去,水烟便扶着她去里间儿歇下,替她掖了掖被子,便又是吩咐着褚妈妈几句,才与玉簪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