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准点头，可怕的表情忽然散了。
他站起身来，先去寻了些水喝了进去，而后才转身对炼如裳道：“你的预感是正确的，他本该死，因为蛇皮，而有了一线希望。”
“怎么？”炼如裳没问完忽然闻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一转头，看到小白领着几个狼精模样的男子抬着一个缠绕着蛇皮的花斑大老虎走了进来。
毫无疑问，那大老虎便是牛大能了。
那几个狼精男子头上手上或多或少都缠着绷带，看样子也是受伤不轻，走到了洞内，他们齐齐把老虎丢地上后，其中几个看为首一个，为首一个也回看了那几个几眼后，忽然对方准抱拳道：“山神老爷……”
“我知道，我明白。”
方准没等他们把话说完便讲，随后坐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那个为首的狼精，道：“你执意要走，便领着你的家人走远一点，沿着山脉往西，直入青海，上高原。中原祸乱，时局如此，是不会有别的山神城隍乐意收容你们一族的，走远点吧，那边地广神少，没那么多纷纷扰扰。这封信……”
他将自己写的那封信递给狼妖，道：“是我的推荐，还有这个。”
说话间，他又从自己的记事本里找到了狼妖那几页，一并撕下和信一起交给了狼妖，道：“是你们一族在我地界三百年安定无事守规矩的记录。我虽然官职卑微不曾广交善友，但你拿着这两个东西，走到西边荒芜地应该可以换个安定日子。”
“谢谢老爷，那我们一家今日就搬走了。”那为首的狼妖道。
方准点点头，没有再挽留。
炼如裳见几个狼妖离去，明白了一些，但还有一些不明白，于是问方准：“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杀戮纷起，日以继夜。”方准道，蹲下看蛇皮里满身是血的牛大能。
炼如裳也走到牛大能身边，见他满身都是血，觉得他这么个样子不该是为幽冥鬼火所伤才对，那如果不是幽冥鬼火又是什么？
“我看他好像……”险些说漏了嘴，炼如裳方才是打算说这个“牛大能怎么看着更氧头魇涙厩鋽吥苄呿的死状不同？”话到嘴边才想起她应该是没见过氧头魇涙厩鋽吥苄呿的。
强行忍住了，她问方准：“这个牛大能是怎么了？怎么会重伤至此。”
“一味鬼药，名做噩梦丹。”方准说话间扯开蛇皮，大量的鲜血从他掀开的蛇皮处涌了出来。
让人窒息的血腥味顿时塞满了整个山洞，炼如裳忍不住拿衣袖捂住了口鼻，再看牛大能身上的伤口，分明是手爪造成的撕裂伤。
噩梦丹？
她忽然想起自己听说过这个东西，是一味鬼药，也就是说是用了死人的物件制作出来的药。这种东西，对神官无用，对有修为的妖怪也不会有用，所以为神班所不耻，她一般是不会太过在意这种人类的东西的，只是早些时候，她在菘山君掌薄这个身份之外捞到了油水很足的临时职位，背任命为监察，下到了当时还被叫做广林国的杨州。
督查当地近十年内的增减寿命案有没有作弊，当时一个案子，她翻看卷宗时是看到过这个鬼药——噩梦丹而已。
只是……
“这伤口好像是老虎所为，”炼如裳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不好出口，而方准接下来的话算是把她不能出口的话给说出来了：“是老虎所为。”
方准道：“他弟弟牛老虎吃了噩梦丹，屠了自家一家七口不算，还把过来寻他的哥哥伤到了这个样子。”
“我们赶到时，他弟弟还是狂乱状态，而他……”小白指了下牛大能道：“以此蛇皮裹身，摒除了自身的气息，才得以身免。”
炼如裳想起这个牛大能说他之所以成精是运气好，住的地方刚好能吸收日月精华，想来他弟弟也是同样道理成精，所以那对人和动物有用的噩梦丹才对他有效。但她在入定之前才见过牛大能，实在不敢想象，他再出现竟然会是这个模样，不觉有些难过地摸过他还有体温的身体，问方准：“他没得救了吗？”
“早就没得救，断气了。”方准答道，随后便与小白一齐用力将蛇皮彻底扯开。作完，他们俩再合力将牛大能的身体翻开，炼如裳这才看清原来在这个牛大能的怀里还藏着两只毛绒绒，都不知断奶没有的小老虎。
“蛇皮没能救他，但救了他两个孙儿。”方准道，将两个小老虎从牛大能的怀里扯出来，抱在怀里看了一会，见其中一只嗷嗷待哺，他伸出一根手指让它吮吸了一会，露出怜惜表情对小白道：“太小了，我怕就这么放到林子里去，它们会活不下来啊，小白。”
“我看能不能寻得山里才生产的母虎，放进去一同喂养吧。”小白说罢，掏出一根笛子来，吹响笛子。
笛音传来，炼如裳浑身的血忽然间都凝固了。
不一会功夫，小白以笛音唤来了一只小狐妖，他将两只小老虎交给小狐妖后，嘱托道：“你在山中看看，看有没有那种才生产的母虎母豹，帮忙将这两只小虎混入其中一同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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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族长。”小狐回他说，随后一个转身便带着两只小老虎不见了。
第二次听到笛声，炼如裳其实已经明了一切，不过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方准：“究竟怎么回事？我方才练功入定，也不知过了几日时间？老爷您满身是血，看上去疲累没休息一样，山里头究竟怎么了？”
“祸事连连……”
方准说话间露出疲惫又痛苦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总是晚一步的样子，但从氧头魇涙厩鋽吥苄呿一家开始，或是法术，或是邪药，或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驱使，我所辖区，甚至蔓延到整个琴岭，已经杀戮乱起，到今六日，已经七户妖门被灭门夺丹，还有刚刚你也看到了……”
方准指了下洞口方向，说：“狼妖一门虽然没被灭门，但也损失惨重，他们也是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团黑影袭击，根本是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我怀疑是有人用了神符，但这个山头上我是唯一的神官，除了我谁能用神符？”
方准说话间不禁扶额，显出痛苦神色道：“他们觉得是我这个山头给人盯上了，向我请示离开。眼下这种情况，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我这个山头给人盯上了，还是我这山头上的某个妖怪给人盯上了，没有办法，也只能放他们离开。”
“哎呀，我说准哥儿你别是想多了。”小白见状安慰他说：“妖不是人，没食吃的时候同族之间还会互相杀害，我看只是六月洪水，十月地震，入了冬又大雪封山，生活环境艰难了些，妖族内斗而已。”
“若真如你所说，怎么会出现神符杀人？”方准猛一下放开手看向小白说。
那一下他眼神太过可怕，小白都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在此时，有个问题非常关键，炼如裳一定要亲口问他。
“山神老爷，”炼如裳道：“你的这些话，对我说，难道没关系吗？我是个您认识不久的小妖啊。”
“我非是对你如此。而是我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方准转头向她，没有表情，语调平静得反复只是在说一句“吃饭了”这样的寻常话。
“任何人？”炼如裳不明白，她甚至第一时间就开始怀疑，但是突然之间，方准笑了笑，好像一阵清风扫净地上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