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实言相告，动武也无济于事。”白季子不慌不忙，捧起墨斗，“良材如解意，但向直中求。只要列位公|正勘验，三界自然会敬仰梅山兄弟的高风亮节。是千载英名毁于一旦，还是千秋大|义青史名标，就看列位自己的决断了。”
梅山兄弟个个若有所思，老四只侧首不语。
白季子察颜观色，知道此事已成，遂施礼告辞，捧着墨斗离开了梅山。
墨斗虽小，任长任短任裁量。你道我腹内机|关见不得光，你道我铁钩裁断人|伦丧，你道我黑漆漆一片歹心肠。你怎知我机枢一转，天下邪魔不敢当？你怎知我弹断铁弦，为的是定音之响？你怎知我墨划笔直，调就良材做栋梁？
林默娘受白季子所托，把信还给了杨戬。
“白季子说，这封信，还是你自己交给他们吧。”
杨戬接过信，轻轻|抚了抚：“她觉得杨戬没资格得到兄弟们的原谅？”
“她觉得兄弟之间应该开诚布公，不需要假手他人传递。”林默娘说，“其实，我那里的人，与外面的人不是一般见识，他们看你……没那么可恶。”
“我知道。”杨戬轻轻阖了阖眼，“否则，李源就白教他们一场了。”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林默娘抓着茶盏，手指有些发白，“沉香要毁了何二娘的坟，还打伤了护坟的小青，幸亏哪吒到得及时，否则……”
杨戬闻言微微一怔，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十八年来不曾彻底痊愈的旧伤、依然脆弱的经脉又发作起来，发|颤的双手按住了胸口，压抑的呛咳声从唇|间溢出。
“师父！”林默娘忙放下茶盏，离了座位，绕过桌案，拍着杨戬的背替他顺气。就像十年|前，当杨戬因这副残损的身|体而倍受折磨时，她无数次的安抚一样。
杨戬喘匀了气：“我没事。你说下去。”
该说的话，再艰难也得说：“师父，倘若有朝一日……沉香犯我大事，我该如何是好？”
林默娘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聪明在心里。凭着往日相处的只言片语，她就笃定了杨戬对沉香的关心。
杨戬要说的话，也是一样的艰难：“沉香……他没有坏心眼，只是……被宠坏了，捧坏了，一直不懂事……”
“如果师父说要让他，林默娘任他施为，绝不还手。”
“不，为他坏了法|度不值得。”杨戬暗自苦笑，“我曾经答应过师叔祖，如果有朝一日沉香做了为害三界的事，我会亲手断他仙根、废他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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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娘这样说，他还能怎么回答呢？——这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监|督。想当年在神殿里接状断案，明审到夜，夜审到明，到今朝却来了个状师，倒要盯着你公|正与否——这就是审案子的下场头啊。
林默娘有些惊讶：“断仙根？废了法|力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他的法|力，来自兜率宫的仙丹。”
林默娘沉吟半晌，直起腰来，叹息一声：“他是我老主人的儿子，我又于心何忍呢？”
杨戬思索片刻：“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封住他的法|力吗？”
“我本是身无半点法|力的凡人，虽然师父助我想起了前世，又授予功|法，可毕竟修行时日尚浅。小事也就罢了，封住法|力这等能为，需有别人保着——若有你在，封住沉香的法|力就不在话下。”
“好，他若坏你正事，我会帮你的。”
“师父？您……”林默娘听到的是“正事”而非自己最初说的“大事”，不由得看了看杨戬的双眸。
“三界皆知，犯在我杨戬手上的人，我不整则已，整就要整到服为止。”
现在不教训，将来他再闯弥天大祸就晚了！刘|彦昌不会教孩子，三妹也舍不得沉香吃苦，玉帝和王母更是故意纵着他——那好，我来做恶|人。
没有这点恶，又凭什么保护善呢？
林默娘走后不久，梅山老三和老五到了。
老三和老五这些年专攻勘验，早已不再出战，因此昆仑一战并未参与。直到沉香劈山之后，才从兄弟们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梅山兄弟一向同进同退，他们也一同回了梅山。十八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到舍身崖。
二人进了石室，有些尴尬。杨戬却不以为意，执壶烹茶，请他们二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