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你……”想去扶住她胳膊的手，终是放下了，只暗暗攥成拳，“你误会了。”
“我本来以为，那些传闻都是天庭故意败坏你名声的。他们都说你杀了听心姐姐，可我不相信。听心姐姐还活着，可她却失忆了，这一定是天庭做的手脚，事情的真|相一定另有隐情……可我没想到，你真的变了，你、你竟然跟八仙一起残|害我们！”寸心失控了，掩面痛哭起来，“天啊！我这一辈子到底算什么？西海不要我，杨家不要我。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到头来伙同他人劫掠龙族！”
不久之前的时间法阵消耗太大，此时内伤容易被牵动，杨戬强|压下喉头的腥甜。
“至少……你有一个新家。”杨戬将那篇策论拿起来，望了一望灯火，“寸心，回去吧。回淮河去，再也不要管别的事了。”
至少他能给你一个家，至少他能听你倾诉委屈，至少他……一辈子不会把你赶出去。
“我从来就没有管过别的事！”寸心哭得太阳穴生疼生疼，只得扶着桌案坐下，“二|十|一|年了，我只当一切都过去了。我本来已经过得很平静，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二郎神，显圣真君，清源妙道，算我求你——你放过我们龙族好吗？我们只想在四海里安安静静地活着，不妨碍任何人。我们蓄奴不蓄奴，跟你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想要钱，世上有的是赚|钱的地方，你为什么偏要抢我们的？”
寸心，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这样也好，你就不必夹在我与龙族之间左右为难了。身为龙族的一员，你维护龙族，天经地义。你是姬云的妻子，淮河龙后的地位，足以令你今后生活无忧。至于其它的事……就交给我吧。
“四海大而无当，龙族富而无|能，不抢你们抢谁？”冷漠和狠辣掩盖了所有的伤痛，“你们蓄奴，就是在阻止我们获得劳力和客人，怎么与我们无关？你们把搜刮来的金银财宝都打成器|具收藏起来，造成市上流通金银减少，以至于四海民生凋敝。财富在我们手里，可以扩大产业，创造更多的价值；在你们手里，就只能囤积在龙宫里，既不能改善民生，也不能增进公平——抢你们，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你……无|耻！”寸心止住了哭泣，只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骂了出来，“算我敖寸心瞎了眼，看错了人！”
说罢，她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飞奔出了洞外。
手中那篇策论，墨迹犹新。杨戬将它卷了起来，移将灯火上方，点了它。手竟然很稳，没有颤|抖，一如当初接下和离的旨意。
法|度俨然的正楷字，一板一眼的公策论，没有人看得到其中隐匿的缱绻柔情。
火光窜上纸面，倏然间照亮了杨戬的眼睛，也照亮了幽暗的洞|穴。随着|烧的持续，火焰吞噬了大部分的纸面，火光转暗。杨戬一松手，焦黑的残片犹带着暗红的火星，翻滚着飘落下去，宛如风中枯蝶，失却了双|飞伴，委顿将死。
既然寸心不肯要，还留它作甚？付与火中，焚为一缕青烟，倒也干净。
回到床榻边，寸心当年送给他的蚕丝被还铺在那里——杨戬自然是知道它的温暖与柔|软的。在他瘫痪在床的五年里，在淬炼经脉、重|修|法|力的剧痛中，其实他始终都能感觉到寸心的爱。而今，这份爱也随着利益的对立，而扭曲、变质，乃至荡然无存了吧？
“有女人才有家。”
是的，魂魄已入轮回的泾河龙王说得对。母亲走了，寸心走了，三妹也走了，可以称之为“家”的一切，都已随着这三个女人的离去，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杨戬将蚕丝被一丝不苟地叠起来，收进了一只箱子里。
家已无存，徒留衾被，又有什么温暖可言？
的确，杨戬很快就不需要衾被了。
一个被囚二|十|一|年的重犯，被诉盗窃罪，是不是亘|古|未|有的奇闻？
梅山兄弟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事情不对吧？二爷，兄弟们都觉得这是个葫芦官司。怎么能不诉八仙反而诉您呢？”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诸位兄弟只当不知道罢了。将来我会一一说明的。”
杨戬劝走了梅山兄弟，婉拒了黄天化的回护，任由九天应元府的天将给自己戴上镣|铐，解往天上去了。
杨戬早就知道，包揽词讼的，是林默娘。
沉香对林默娘是心服的，也知道三界内的状师无人能与她相比。此时顾不上她废奴的立场，也顾不上她批判的矛头主要对着八仙而不是杨戬，一心只想赢了这场官司，因此与敖春一起去了湄洲岛，希望林默娘包揽词讼。
林默娘惊讶于他们如此病急乱投医：“怎么？你们要诉杨戬，不诉八仙？”
“杨戬亲口承认了他是主|谋。”
“证据不足。万一他当庭翻供，矢口否认这是抢来的，你有什么办法？”
“那也一样，反正这是不义之财！”
林默娘淡淡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事涉杨戬，或许他另有安排，不敢冒失，想与他商议之后再做决断。遂说了几句场面话，稳住沉香和敖春，让他们明日再来。
第二天，林默娘将写好的状纸给他们看了。
沉香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诉盗窃罪？怎么不是抢|劫？”
“抢|劫罪必打人，没有打人算什么抢|劫罪？”
“那为什么不是抢夺罪？”
“龙宫的人都不在当面，算什么抢夺罪？”
“可是这盗窃罪……秘密拿走才是盗窃吧？”
“秘密窃取不是盗窃罪的必要条件。”
“沉香，我相信灵惠夫人。”敖春说，“她一定会有办法，为我们东海追回损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