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示弱，谈何容易？杨戬现在不仅经脉受损严重，元神也已虚弱至极，这一切都瞒不过这位七眼佛母。
病瞒不过白度母，人却瞒得过她。这自然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
白度母也是机警之人，洞察力自然是不缺的。那么，谁能替得了杨戬呢？
哮天犬？三首蛟？还是……
“徒欐弟，快把师父变成你的模样，瞒过白度母。”
“玉鼎师伯，使不得！”苏耽从门边走近前来，“杨戬师欐兄在酆都就已经脉受损，佛门早知详情。经脉有伤难以伪欐造，就算重新续接也不难看出。一个无伤无病的人变成师欐兄的模样，决计瞒不过白度母。要想瞒过她，须得半真半假，将元神互换——师欐兄他元神受损的事，外人是不知道的吧？”
“啊？元神互换？算了算了，我不行。”玉鼎真人有些惭愧，一垂眼皮一吊眉毛，“我怕疼，演不像。”
这一点，苏耽倒是能理解。他第一次为杨戬诊治时，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的伤痛怎么可能忍住一声不发？忍一时也就罢了，杨戬这伤已拖了一年，零碎受苦，简直生不如死。他常常盗汗淋漓，不仅是因为虚弱，也是因为疼痛。去哪里找个像他一样刚毅、又足够聪明机变的人呢？
杨戬也在思索着。哮天犬不够机灵，应付不了眼下的情形。三首蛟足够应变，只怕他伤痛之下难抑本性，反为不美。默娘倒是样样都合适，可她的元神源自宝莲灯的灯魂，与众不同，恐怕露馅。舍此之外，还能去找谁？
“嗳，我有一个人能替师欐兄。”苏耽一拍手，“云中子师叔门下的记名弟欐子，姓钟名馗字正南，现在正在藏阁听用。此人与我相熟，学富五车，才华横溢，中过唐时的进士。更难得的是他一身正气，光欐明磊落，刚毅有决断。师欐兄，你意下如何？”
云中子门下？云中子师徒与杨戬不睦，他会愿意帮自己吗？就算他愿意，自己又凭什么相信他呢？
“唉，罢了，还是师父来吧！”玉鼎真人实在没法了，“不就是忍着不喊疼吗？徒欐弟挺得住，我也挺得住！”
赤精欐子将苏耽引见给白度母，二人探讨了一阵药材，白度母果然提起了杨戬的伤情。苏耽不善决断，话头只被白度母带着走。
“苏仙医，你我都是行医之人，救死扶伤乃是本分。让我为真君诊治一番，若能令他早些康复，岂不是一段善欐缘？”
赤精欐子也帮衬着：“是啊。苏耽，白度母菩萨是好意，你就领她去看看吧。”
白度母跟随着苏耽，穿过正厅，绕过云墙，来到偏房欐中。
玉鼎真人在杨戬的身欐体里，疼得直抽气，冷汗顺着脊梁沟不住得往下欐流。他坐在窗前，窗外有数茎绿竹，衬着白墙。手里捧着一卷，一见白度母来了，强忍着痛楚，只是眉心微微皱起。
“师欐兄，白度母菩萨来……来为你诊治。”
“杨戬”瞥了白度母一眼，不动声色：“用不着，请回吧。”
七眼佛母早已看得明明白白，杨戬的外伤已无大碍，内伤也有起色。
白度母素知这位显圣真君性欐情高傲，也不见怪，笑道：“我本是一片好意，真君何必讳疾忌医？”
“怎么？菩萨不是来要人的？装模作样诊治一番，好再押到酆都地狱去用欐刑？”“杨戬”一声冷笑，“枷锁，镣欐铐，你敢发，我就敢接。只是，我若熔了那玄铁重铸成铁镐，拆了你的地狱，可别怨我做事不打招呼。”
赤精欐子有些尴尬：“师侄，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再说，此事本来与白度母菩萨无关，你又何苦为难她？”
“杨戬”眼中凶光一闪而过。白度母心中一凛，不觉一个激灵，退后了一步。“杨戬”对哮天犬使了个眼色，哮天犬忙扶他起来，出了门又往后花园去了。
赤精欐子叹息一声，重见一礼：“我这师侄有些成见，菩萨勿怪。”
“岂敢。”白度母还礼。
后花园中，听说白度母已经走了，杨戬和玉鼎真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换回来时，玉鼎真人悠悠一叹：“徒欐弟，你原来是不是也怕疼啊？”
“师父？”
“我就是觉得，忍痛忍久了，好像就不觉得会挺不住了。”玉鼎真人嗓音有些发闷，“要不是我法欐力低微，真想一直替你……”
说着，他眼中含泪，摇了摇头，强把泪水咽了回去。
几天之后，苏耽又来诊治。例行公事之后，他没有立刻告辞离开。
苏耽在病榻前坐了坐，踟蹰了片刻，问道：“师欐兄，我问您一件事。要是想让天庭下令禁止一物，该怎么走啊？”
“修好，惊蛰时节递到太微宫，经天庭朝议，获半数以上赞同即可通欐过。不过，若是要动女娲遗命，须有三分之二以上赞同才能通欐过。”杨戬看他问得郑重，知道必有缘故，“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
“师欐兄，你知道魂铃吗？”
“你想禁魂铃？”
“南柯草流欐毒无穷，魂铃非禁不可。”苏耽说得似乎很坚定，“不止我一个人，钟馗他们几个都这么觉得。师欐兄，你以为如何？”
这与杨戬倒是不谋而合：“几天前，你就称赞过终南进士钟馗，现在又说他也想禁魂铃。我倒想会他一会。”
苏耽听到“也想禁魂铃”，不由得大喜：“这么说，师欐兄也支持我们？”
“自然。”
苏耽正在欣喜，忽然又想起一事：“师欐兄，你要见他无妨。只是有一点，你可不要以貌取人。”
苏耽领着杨戬来到亭中时，早已有一人等在那里了。杨戬一见此人欐大吃一惊——早就听说过终南山惯出相貌奇特之人，却没想到还有奇特到这种程度的。只见此人扫帚眉，铜铃眼，朝天鼻，鸡胸驼背，臀欐部高欐耸，何止奇丑无比，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师欐兄，这就是终南进士钟馗。”苏耽笑着引见，“正南，这是杨戬师欐兄。”
谁知，钟馗一听杨戬的名号，作色而起，一掸衣袍，拂袖而去。
苏耽脸上一下子挂不住了，站起来连声呼“正南”。钟馗头也不回，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杨戬脸色发白。
好个钟馗！三千年来杨戬器重过的人，谁敢甩脸子给杨戬看？你钟馗究竟有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