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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入京师

多尼听李香君说完,眉头蹙得更紧。李香君看他犹豫,又提醒道:“兵法有云:‘夫战者,胜者先胜而后求战,败者先战而后求胜’,如果起事,没有十成的把握就贸然行事,恐难成功。殿下必须要看清形势。更何况,英亲王一心求自己上位,也未必需要殿下襄助。否则,他定会让你一起去承德接灵。”

多尼茫然道:“好,我知道了,让我再好好想想。”

李香君听他此言,知道他基本已经同意她的意见,便也不再敦促。

多尼思考了一会,站起走出房间,向亲兵下令通知罗科铎即刻率兵返回河南,并发出面指令,为表示对睿亲王亡故的悼念,镶白旗将士在举丧期间必须除去盔甲武器,所有马匹坐骑都必须留置在马厩,没有旗主之令不得擅自使用,所有旗人士兵一律留守北京郊外本旗驻地,丧期不得进入北京城内,豫王府卫队在睿王府举办丧事期间,一律不得携带兵器,违令者斩。

李香君见多尼已按照她的建议,自己撤除武装,提前做好切割,但觉得如果想超脱于事外,这些可能还不够。她一边在客栈周围遛弯,一边凝神思忖,当她看到屋后席子上晒的曼陀罗花籽,不由计上心头。

她找到多尼,轻声道:“殿下看来已经想明白应对之策了。不过,只做些表面敷衍,可能未必得到当局者的认可,殿下还要更加超脱。”

多尼道:“这我家与十四伯家向来走动热络,在大丧期间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李香君道:“你重两家的感情原是没错,但形势逼人,在这个关头,你如果执意感情用事,恐怕”

多尼苦笑道:“你说的我也懂,不过如果我对十四伯家的事不闻不问,岂不是更不正常?”

李香君道:“如果殿下是因病无法过问呢?”

多尼奇道:“我好好的,怎么会得病?”

李香君笑道:“你好好的,不是也会被药蒙倒?”说完,她把晒干的曼陀罗花捧在手上,给多尼展示。

多尼愣了一下,转念明白了李香君的用意,问道:“你说怎么办?”

不多久,就传出豫亲王多尼因睿亲王亡故而悲恸过度,造成昏厥的消息,需要立刻启程回京请太医治疗,当地知府即安排了又一马车运送豫亲王返京。

从香河经通州返回北京,马车赶路用了近一天的时间。快到傍晚时分,一行车马进了朝阳门。这是李香君第一次到北京,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她就曾听不少客人和官员说过京师的繁华景象。侯方域因为父亲侯恂在京作户部尚时,曾陪他在北京住过几年,所以也曾向李香君讲过他在京师时的奇人逸事。车队进入朝阳门城门洞时,她和春晓、蛾儿坐在马车车篷里好奇地向外张望,蛾儿更是兴高采烈,在马车上大声叫唤,手舞足蹈。

冬天的北京内城,城墙的青砖被苔藓勾勒成一片青一片黄,好像到处污渍斑斑,显得十分肮脏,成片成片的爬山虎的藤叶匍匐在城墙上,已经被冻得枯黄,被北风一吹,干叶扑朔发声。进城官道黄土路还算平整,道路两旁树木干枯,树冠秃耸,在残阳夕照下显得非常荒凉。朝阳门高大巍峨,两层重檐,四层箭楼,城楼下临通惠河支渠,但因结冰没有行船,只有一条破废运粮船横躺在河床之上。城内街道笔直宽阔,民房低矮陈旧,多数房屋已多年未加修葺,显得灰暗而毫无生气。因为太阳即将下山,街上行人人迹稀少,不少店铺要么已经上灯,要么就打烊上了门板。一些店铺前,用粗麻布胡乱拉扯做成的布棚子,在晚风中呼呼作响。街上还有小商贩推着小车,点着油灯,高声吆喝:“磨剪子嘞!戗菜刀!”路中偶尔能见到八旗兵模样的三、两骑兵结队策马行进,在城内巡逻,见到王府车队,连忙避让,或在道旁阻挡行人靠近。

李香君在车内不由得感到十分失望。她在归德府的几年,对北方的冬天已有几分了解,知道北方完全不像江南那样终年绿油油,草木常青,但没想到京师这样的大都,也是这样灰色阴沉,远不如金陵冬季有不少青绿颜色。

车队进了朝阳门不久,便沿着南小街南行,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多尼的官邸,和硕豫亲王府。

豫王府位于紫禁城东侧约三里路左右。正门坐北朝南,是一座五间宫门的亲王府。依清廷规制,王府府基台高约十尺,大门外有两条两丈多长的鹿角阻马,门外一对石狮,门内一扇照壁,阳刻着金龙祥云镇海图。朱红大门上有数十枚金色门钉和尺许铜环,八根门柱漆红,门梁之上彩绘着五彩云龙,宫门顶上覆着绿色琉璃瓦,反射着晚霞余晖,幽然发光。亲王府庄严肃穆,气势恢宏,倒让李香君有几分震憾。

车队已是熟路,回来并未走正门,而是从东侧阿斯门(旁门)进府,亲兵早就回府通报多尼即将回邸的消息。福晋炤毓、侧福晋淑洵、妾妃济娴、曹静怡听说多尼因过度忧伤十四伯去世,重病竟至昏厥,早就吓得不轻,赶紧请了宫里施太医到府,一同在王府寝门内迎候。

多尼进府前,已嘱咐亲兵不得对内眷透露李香君和蛾儿的事情,所以

李香君的马车绕经西侧阿斯门入府。早在老亲王多铎在世时,经常有请不明女子入府侍候多铎,从外面带回汉族美女回家并不新鲜,豫王府家丁仆役早就见怪不怪。但多尼带回汉家女人,倒是首次。管门的包衣还私下暗笑,说少王爷袭爵位刚刚一年多,也开始步老王爷好色的后尘了。

豫王府规制甚大,内分中东西三条主线。中央一路,从正宫门府基的照壁后绕进,一路向北首先是王府的正殿前院,前院十丈开外,正殿名为银安殿,面阔五间,东西两侧各配厢殿五间。穿过正殿,后面是又一进三间开面的副殿,殿前自成一新院落,院落以青砖幔地,院中央放着一口大缸,缸中在夏天时养有金鱼,院内近殿一侧有一大蓬葡萄架。穿过副殿三间过厅,迎面就是一扇大门,和一面近八尺高的隔墙。这面墙就是分隔王府前后院的寝门。后院也是五间正房及东西厢房各五间,这里是亲王和内眷寝居之所。这五间正房之后,则是摆放供奉老亲王牌位和衣冠用品的“念亲祠”。

东路从东侧阿斯门向北,是豫亲王日常起居活动场所,由两组院落并列而成。一组院落由宝瀚堂、武进堂、祥瑞堂环抱,一组院落则是由九忠堂、思绥堂、嘉谦堂和朝阳楼围成。其中宝瀚堂是亲王会客之地,思绥堂则是阿哥、格格们读之的房,朝阳楼是几个格格以前的住所。两所院落之后,就是王府东花园。东花园内有楼台阁榭若干,包括畅意轩、听雨亭、浣玉阁、紫竹院、大戏台和蒙古包,有移自江南和外地的花卉在夏季繁花似锦,还有紫藤、丁香、凤槐、石榴、花桂树木点缀其间。

西路从西侧阿斯门进入,主要是佛堂、祠堂、六进差役和奴婢用房,还有厨房、药堂、马厩、柴房等所。在西路的后身,就是老亲王福晋、侧福晋的住所,还有家庙和西花园。西花园虽然没有东花园大,但有假山石和人工挖的一汪池水,取名“沧浪池”,夏天有荷花点缀,池内有不少金鱼,池侧有涵曦斋、忘俗阁、万佛楼等堂所,以前为王府佛事活动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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