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貊庠起身,紧着出现面前的白衣战甲之人,就将剑对准了她的脖颈,周遭全数兵卫围之重重,所困之阵势连一只鸟都飞不出。
貊庠抬眸,对上赫连城狭长深邃的眼睛,止一眼便知城府,她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嘲笑:“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便踏入梦寐以求的国家城池,并射杀他国百姓,不知国君可觉得心安理得。”
赫连城神色一凝,冷硬的轮廓透着天际的日光,也亦觉察不出丝毫暖色,他收起剑,猜疑此人是国师谭青的人,可语气貌似又觉得不是。
因为她在意那个死去老妇的生死。
他眸光一闪,并未质问,思虑一番后,挑眉说道,“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孤王岂能辜负,哪怕曾踏上这蒲阳都城一步,也是晋国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佳绩,子孙后代皆会为之称颂。”
顿了顿,又像是某种解释出兵的原由,他道,“大晋国土所辖不是水泽便是湖泊,哪里比得这大虞,放眼望去皆是生计,即使落雪也偏颇。”
话还未落,赫连城却执剑而起,对准貊庠袭去,他很好奇,她到底是哪方的人。
如何又落得这满身伤痕,况且还是一女子,却竟也对那背弃晋国转投他国献药的老线人生出怜悯。
貊庠后退一步,便避过赫连城当胸袭来的一剑。
而拿起两束花朵的手,扬袖一挥,只是推开再次提剑而砍来的赫连城。
她虽看不起他,可此刻也并不想与他开战,毕竟他是修筑祭坛的最后一步工序,伤不得。
她折身,脚尖一点地面便向大虞宫城的方向飞掠而去,在湛蓝的天穹下,她那衣摆扬起的裙裾迎着太阳的光芒飞动,轻盈的就像是一只缀着光芒的蓝色蝶,划过死寂覆白的朱雀大街,消失在巍峨庄重的宫城内。
赫连城握剑的手一紧,踉跄站定后望着那道蓝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勾唇邪肆一笑,“这大虞果真是快好地儿,前有国师谭青玄名显赫整个中州,后又有如此神秘的女子,非人非仙非妖非鬼。”
可惜却皆不保这大虞的万里江山,竟拱手于他国。
可事实,并不见得真就如此吧,百里奚。
孤王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你究竟如何雄才伟略,才能逆风翻盘。
赫连城收回目光,深睨的扫过安静至极的朱雀大街,仿佛这里就像是一座死城,而他就像是赴死的亡徒。
可却不以为意一笑,即不愿蜗在受阻水域平庸一生,那么何不站在广袤之地轰轰烈烈一死。
赫连城将剑丢于一旁兵卫,折身步向战马,干净的动作没有一丝拖延的上马后,浩浩荡荡的带着三十万兵马挺进朱雀大街,直抵大虞帝宫。
漆黑色的城墙之上,金黄色的光芒照过积着簿雪的城道,角楼铜铃被风吹的阵阵动响,不断发出尖锐的刺鸣,似要穿破云层直达高悬的穹苍。
貊庠轻飘飘的落至城墙上面,蓝色的裙摆拖过积雪,三千墨发随风翻飞。
目光瞥向宫城内叠起不平的数座宫殿,那种属于权利巅峰的气息仿佛若是汹涌的大海长生不竭。
貊庠闭上眼睛,却感受到了始神设在人间秩序上的守护力量隐隐约约发生变动,即使没有一丝减弱的迹象,可那一霎的松动便已足以搅动人神两界。
“终归是做到了,不是吗?”
她睁开眼睛,身后是赫连城的三十万军队,黑压压的逼近大虞宫城。
可貊庠却忽然蹲了下来,就在大虞宫城大开的那一瞬之间,她嘴角赫然溢出滴滴鲜血,落在了冰冷的雪上,在明媚的阳光下恍然间就变成了黑色。
“公然挑乱人间秩序,皆会遭反噬,无论身份不论出生,亦不论神魔妖鬼。”
“你确定还要一意孤行吗?”
贺槿的声音连同他对她伸出的手一起出现,貊庠抬眸,毫无波澜的对上他的眼睛,刺眼的阳光下,她看不清聚在那里的情绪,低眸,忍着魂魄的巨痛艰难起身。
无视他的靠近,甚至是无法控制的远离,踉跄站定后,才发现胸口那处因为轩辕剑刺穿的伤口,任何力量都愈合不来。
貊庠不置可否的略过那伤害,带给她的疼还有某种力量上绝对的压制。
她模糊的想,这天地,虚而不真,华而不实,那秩序又是个什么破东西,到底能配得起谁的一意孤行。
她嘲讽:“什么所谓秩序,又什么所谓人间,我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重复叠起的王朝,他们从开始的鼎盛到最后的衰败,如此一直持续一直持续,像是没有尽头的天地一样冗长。可让所有人误以为不公便能抗争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得到。所以既然得不到,那么一起毁灭,又有何不好。”
话落,貊庠越过贺槿,错身之际,凝眸警告道:“如今,你想要阻止什么,已然来不及,一切都已经不可控。”
“而你用死生契绑住并试图利用我毁灭的将别,我断然是不会给你机会,你总归是要不得所愿才好。”
贺槿一把攥住貊庠的手,将她截住,眼里的情绪若是深沉的海底,他闭上眼睛,近乎祈求的说道:“你若肯回头,这一切便不会如此。”
“一个区区戏法师,究竟何德何能,竟令你这般愚蠢,人神大劫的开启便是你灰飞烟灭的终局。”
话落,贺槿睁开眼睛,看向貊庠的脸,平静的眼中,碎出支离破碎的伤,“何故如此极端讨那一丝生呢?”
“明知不可违。”
“哪怕再厌恶我,再厌恶这个天地世道,可这并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妄图改变的东西,只要这个天地还存在,生命还存在,纷争、不公、屠杀便不会真正结束,它们就像是开什么花结什么果,都刻在了灵魂里,生来如此。”
“而你真的要结束这个天地吗?”
“任何力量都不可能达到的……即使毁灭,那也会有新的生命孕育出来,无限漫延的重新填满这个天地之间。”
“回头吧!”
貊庠挥开贺槿的手,与此同时,飞月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她无动于衷,眼神冷漠的像是一尊石像,没有一丝情绪,“贺槿,得益于你们,我才没有任何退路。”
“可现在,你告诉我要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怎么才能回头?”
“你怕忘记了,南戎的亡灵现在还在千阶祭坛永生永世囚困,那些被我拉下神坛的神仙们也在哪里生不如死,整个蒲阳城里的军民因我近乎死伤一半,而晋军已经入主蒲阳,神界已然被我屠伤万千,你告诉我,如何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