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点点头,“每年的三月二十二,朕都会通过各种途径秘密赶往艮山,风雨无阻。从去年到过艮山,又过了一年……朕本打算,等招待安抚了安南国使团,抽时间赶到艮山一趟,尤其是前两日失火的地方……”
“小人已经准备好祭品,今年的祭品比往年多了一倍。”张成和补充。
他这个替主行凶的刽子手,藏在心底的恐惧并不比皇帝少。
“草民明白了。”韩致远点点头,“他们的计划确实考虑周详,虽然杨风信心满满,震天雷阴谋被草民识破时非常意外,极其不甘,可他们还是提前准备好了万一失败后的打算。这便是陈秀娘为什么不肯真的离开临安的原因。”
“她想做什么?”赵惇问。
“在陛下赶往艮山时,引爆藏于山体之内的火药筒。”
“什么!”
赵惇与张成和几乎同时一惊。
“平常,陛下每年都要去艮山私祭,发生了此案,尤其是陛下看到这张带有诅咒意图的纸条,并不会因破案而轻松,反而更要急着赶往艮山祭奠孤魂,平复怨气。到时候,整个山体突然崩塌,陛下根本就赶不及脱身。这就是月老祠后山那条布了大量火药的暗道的用处。若临安无事,陛下也一样身处险境。陛下若在安南国使团抵达临安之后发生意外,后果同样严重难料。”
赵惇暗暗松了口气,“那陈秀娘不是已经死了吗?”
韩致远道,“陈秀娘已死,艮山火药道还在,而且最关键的部分一定隐藏极深,并非已经被我们发现的那一条,否则若火药道已经暴露,陈秀娘也就没有再暗中返回临安城的必要。”
“朕知道了,朕会让殿前司务必十分仔细彻查,除掉任何隐患!”赵惇随手一挥,颇有横扫之势。
“陛下还要嘱咐殿前司行事小心,最好将那里设为禁区。”韩致远补充。
清除火药道,搞不好是会丧人命的。
身为皇帝,他以后可以不再踏足那里一步,可是不能避免其他人会因可能遗留的隐患而枉送性命。
“朕当然知道要他们万分小心,至于禁区,看情况再说吧。”赵惇的手垂下,摆弄衣袖,“好好的一座山,设为禁区,让天下人怎么想?”
“不设为禁区,经此一事,天下人就没有什么想法?”韩致远反问,见赵惇气色陡怒,抢在其开口前,揖手道,“请陛下为无知无辜者着想,三思!”
“朕怎么就不为无知无辜者着想?朕不是已经说让殿前司仔细彻查,除掉全部隐患?”
“殿前司能保证将所有隐患全部查除,一丝不留?”
“他们保证不了,你能保证?……朕知道了,你还是想亲自去查艮山,话里头给朕设套儿!”
赵惇自以为聪明的识破了韩致远的意图,冷哼一声,“韩致远,不要忘了,朕在说这么多之前说过的话!”
“正因为草民无法保证,所以才提议陛下将那片地方列为禁区。现在月老祠的后山除了潜藏的危险之外,对草民而言,再无秘密与不解,草民也没有再去查看的必要。当然,草民也没有忘,知道了陛下的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记得就好!太上皇赐给你的那块金令呢?它是你的保命符,你胆敢来见朕,肯定带在身上,交出来吧!”赵惇很不客气的命令。
韩致远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布包,双手呈上。
张成和从韩致远手中接过此物,转呈给皇帝赵惇。
赵惇接过布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都说太上皇的金令是你的命,朕要收走你的命,等同斩杀了你,看你以后还有什么依仗!”
当年太上皇赵昚为嘉赏韩致远破案有功,也为了支持他在查案过程中不受阻挠,且上至皇帝下至平民,若有逾越冲撞之举均可得免责,并可免死等等,特赐这枚金令。而今,随着金牌呈交给皇帝赵惇,也便意味着一切特权都被收走。
他韩致远的命只剩下这么一条,再由不得他无所顾忌!
丽正门,临安皇城的正门。
其实由于临安布局比较特殊,为南宫北市。官员们如果要走正门丽正门进宫需要绕宫墙走远道,所以若不是遇到重大活动事宜,武高官平日一般都是从北门和宁门出入皇宫,被临安百姓称之为“倒骑龙”。而最近众臣全部从丽正门通过便是为了迎接使团,为在安南使团面前表现大宋的庄仪,皇帝颁令,众臣连续三日早朝均由丽正门通过。
所以此时,平常很少有官员出入的丽正门打破了往日的清冷,俨然望去,承担起了身为皇城正门该有的职责。
周虎不停地搓着手焦急的在门前走来走去。
慕清颜避开正门口站在旁侧,抱着马脖子,轻轻抚摸马鬃,望着那扇光耀夺目的朱红大门。
这扇朱红色的大门上缀以金锭,铜瓦为顶,镌镂龙凤天马图案,精美华丽。但这并不是慕清颜此时顾及欣赏的,她的心在平明时分留在眼中的那一抹白影上,她在等着那身着白衫的人影穿过耀眼的红门走出来
。
那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衫,而不是他为祭奠自己准备的丧衣!
参加早朝的官员早已陆陆续续出宫,一顶顶轿子自行离去,所剩寥寥无几。
周虎逮住眼熟的人已经打问出大致的情形,知道韩公子已经随圣上退朝去了延和殿。垂拱殿上的韩公子又得到了圣上的一席赞赏,同时也给各部官员寻了不小的麻烦。
这些官员全部关心朝廷掀起的肃清整顿之风会延续多久,会整到怎样的力度?
每次整顿之风都意味着官场将要一番动荡。
他们大多数的人只关心官运,前途,自己的利益,各方关系,听到韩致远的结案奏折也如同是听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戏,知道危险曾经存在,可毕竟没有设身处地的体验到,也无法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一切似乎都随风而过,听过之后的感觉大多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从这些官员口中再问不到什么,周虎与慕清颜只能继续等。
刑部尚老头儿,留正老大人等老宰相,还有嘉王殿下没有出来……周虎默默的盘算人头。
正想着,便见刑部尚从丽正门出来。
“尚大人!”周虎急忙迎过去,“我家公子呢?他怎么样?”
“不知道正跟圣上说什么事,好一阵了。哎?你这个家伙,怎么恭敬的称起本官大人?不是糟老头儿了?”刑部尚横了周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