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姚朵一身素白,站在一棵梅树下,静静看着他。
他短暂的迟疑了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身后的两人都被那侍女拦下,李莲花回过头,给了笛飞声一个放心的眼神。
姚朵抬手攀折梅枝,身高差了些,垫着脚也难够得到。
李莲花走过去,替她折下那枝梅花,递到她手中。
姚朵接过梅花,轻声问他,“李先生,你是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的吗。”
李莲花目光落在她头上,一身素白的小姑娘,黑发规规矩矩的梳在脑后,别着一支叮叮当当的步摇。
那步摇颜色清浅素净,簪在头上,倒也不影响她服丧。
“姚姑娘这支钗,看着很新。”
姚朵垂下眼睫,轻轻嗅了一下手中的梅花。
“李先生,我初见你时,觉得你像这傲雪的梅,一把清冷骨,让人心生爱惜。”
李莲花笑笑,“姚小姐抬举了。”
却见她眼眸微眯,细长的手指攥紧手中的梅花,将花瓣捏碎在手心。
“如今却觉得,你更像宣城这一场风雪。”
李莲花不傻,很清楚她的言外之意。
宣城多风沙,本不该下这一场雪,他也不该来。
“你走吧,别再来了。”
姚朵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将折断的梅花丢在树下。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笑意有些无奈,“本就打算今日离去,这不是事出有因才来的。”
而后,他又摇了摇头。
“我是真没想到,这幕后藏得最深的,竟然是你。”
姚朵看他一眼,“李先生这话,我听不懂。”
这副纯良懵懂的样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险些被骗过去。
“我若猜的不错,那日你闯入飞霜院,戴的便是这枚携带痋术的新钗吧。”
小姑娘面色不变,只是笑着看他。
“有意思,你接着说。”
李莲花蹙眉分析道,“这朱钗你与崔烟一人一支,她的被风明萧种下痋虫,你的则日常戴在身上。”
“需要用的时候,只要换上一换,便能悄无声息的置他于死地。”
“没有人会怀疑你要害死自己的父亲,毕竟,你是这件事里最大的受害者。”
他最初只怀疑过,姚朵是心甘情愿被崔裴抓走做人质。
但细想来,崔裴并没有利用姚朵在这场角逐中获取任何利益,他为什么要带着姚朵跑?
如今想来,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这幕后操盘的,从来不是崔裴,而是姚明权的亲女儿,姚朵。
“姚姑娘,我实在不明白,你下了这样大一盘棋,就是为了杀害自己的父亲?”
姚朵冷嗤了一声,平日里灵动的一双眼中满是冰冷的嫌恶与厌弃。
“父亲?”
“我不爱听这两个字,身上流着他的血,是此生最让我恶心的事。”
她仰起头,看着破雾穿云的阳光,伸手去接从梅梢上打下来的一缕明华。
“自打幼时起,他便鲜少管我母女二人,将我们丢在冰冷的府衙。”
“娘亲教我识字念,教我知事理,明是非。”
“娘亲说,他是个干净清廉的好官。”
“说那正大光明的牌匾,是为民请命的愿,是律己正身的明镜。”
她嗤笑,“母亲走得早,全然不知道,我那好父亲,是个如何人面兽心的畜生!”
她又笑,“姚明权以为什么都能瞒着我,他从不知道这些年来,崔裴就是我的眼睛。”
“替他办了多少事,就替我看了多少东西。”
“我从六年前开始屯兵,聘请江湖高手,以他的名义训练三千铁甲卫,他真以为我是用来保护他的?”
娘亲的母家是名将后裔,如今没落至此,没给她留下别的,只有一本兵自小被她翻烂熟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