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技术啊,几位大人。”
看了一眼杜宥、李粱、徐贯,赵弘润正色说道:“十日内,冶造局就可印刷一千本一模一样的籍,这是人力抄所万万不能相比的……”
看着冶造总署署长王甫,心中想着冶造局所拥有的工艺技术,礼部尚杜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忽然,杜宥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冶造局可以印刷《百家姓》,换而言之,其他的籍他们也能够印刷咯?
想到这里,杜宥立刻询问了王甫。
果然,王甫点点头说道:“当然。”
杜宥、李粱、蔺玉阳、冯玉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
在这个时代,相比较平民,人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的——可能大部分的读人都有着不错的品德,并不会轻贱那些连字都认不得的平民,但在其骨子里,还是难免会认为自己比这些大字不识的农民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这一点,纵使是像杜宥、李粱等老臣亦不能免俗。
可如今,冶造局利用印刷术,具备了在十日内就能印刷一千本籍的能力,也必然会使籍的数量过多,从而导致籍的价格(非价值)低贱,可能低贱到连在田地里务农的农民都有能力购买。
虽然似杜宥、李粱等臣子十分重视垦田的农民,认为他们是使国家富强的基石之一,但他们仍无法接受这种情况,在他们看来,只有一小撮人出类拔萃的人,才有资格阅读圣贤留下的籍——如果你生来是农民,就该老老实实去田地里务农,而不是用站满泥土的手去触碰先贤留下的经典。
这是这个时代人的固有偏见,无法根除。
“陛下!”
冷不丁地,杜宥高呼一声,朝着赵弘润拱手而拜,让后者吓了一跳。
“杜卿?”赵弘润惊讶问道。
只见杜宥拱了拱手,一脸严肃地说道:“请陛下务必将冶造局那些印刷籍的机械,交予我礼部监管。”
赵弘润一听就明白了。
很显然,杜宥是担心冶造局在有这个能力后,将魏国所拥有的籍通通印刷个几千份、几万份,广发于民间,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王族、士族无法再垄断籍,未来二十年后,他们的地位将受到平民子弟的严重影响。
其次,所谓物以稀为贵,一旦籍变得普及,纵使是前代圣贤遗留下的籍,其价格与价值也难免出现影响,这对于杜宥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理解杜宥的担心:万一圣贤的籍泛滥到平民百姓拿他当厕纸用,这非但违背了他印刷籍的初衷,也侮辱了著写这些籍的圣贤。
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早有考量:“杜卿且放心,朕并不会坐视圣贤经典因为印刷术的出现而泛滥,纵使为了教授国民认字,朕也只允许冶造局印刷像《百家姓》这类认字用的启蒙,那些先贤的籍,朕并不会使其泛滥于民间。”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安抚王族、贵族、士族,使其不至于产生惊恐;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魏国还没到可以大量印刷那些圣贤籍的地步。
揠苗助长的危害,他也是懂得的。
听了赵弘润的话,杜宥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是请求赵润务必派人守住印刷术这个秘密——这非但是为了魏国的上流阶级,也只是为了整个中原其他国家的贵族阶级。
不过赵弘润倒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别看印刷术是跨时代的工艺技术,但倘若这玩意落在韩王然与楚王熊拓手里,这两位绝对会将其束之高阁,绝不会滥用,原因就在于印刷术的影响力太过于深远,对于当前时代的国家来说利弊参半,绝非是那种一下子就能使国家富强起来的工艺技术。
“这样吧,王甫,你回冶城后叫人整理整理,将印刷的器械,移交给礼部。”
在想了想后,赵弘润还是决定由礼部来掌管这项神器,毕竟礼部本身就是掌管仪礼的机构,其中当然也包括对百姓的教化。
“是!”王甫拱手拜道。
“陛下英明!”年过六旬的杜宥,朝着赵弘润深深地行礼。
赵弘润摆摆手,笑着提醒道:“杜卿,朕将这等神器授予你礼部,可不希望你礼部将其束之高阁。……我想,因噎废食的道理,你也明白,切不可因为此物会引起动荡,而忽视它带来的偏离,比如说,礼部用此物来印刷一些邸报,或者稍稍印刷一些籍,只流传于朝廷官员内部,这也是不碍事的嘛。”
“臣受教。”杜宥拱了拱手说道。
确实,倘若只是印刷个几百本籍,仅流传于像各地县令、郡守、都尉这等朝廷官员,这在杜宥看来倒也不碍事,毕竟那些人本身也属于士族范畴。
“接下来,就来商议一下学塾的事吧。”
赵弘润拍了拍手说道。
既然普及认字的教材已经有了,那么理所当然,就要考虑一下如何普及教育——当然,这个教育指的是普及认字,魏国还没有能力真正地普及教育。
普及教育,最好的途径当然是开办学塾。
其实在此之前,魏国就有类似的学塾,宫中有专门教导皇子的宫学,宗府也有培养本族子弟以及宗卫的学堂,就连在朝中,也有培养年轻官员——确切地说应该是进阶性培养的学塾,就在翰林署辖下。
而前些年,魏国又在大梁创办了军塾,专门培养军官,将那些勇武的千人将、军侯,培养成认得字、能看得懂兵法的指挥将领。
可是面向民间百姓的学塾,朝廷却是一个都没有。
在魏国的民间,大多还是有钱人家聘请教先生教导自己子女的模式,而穷苦子弟,则几乎没有接触学识的机会。
很多有志气的年轻人,全靠在富贵人家做工,在讨得主人家欢心后,这才有机会一睹籍。
不过这类的可能性太小,大多数情况,这些年轻人家里,多多少少是得有一点钱的。
就比如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他也是平民出身,但他的父亲乃是黄池县的狱卒,凭借着一些灰色收入,倒也有可能给儿子想办法弄几本籍。
再比如北一军的军师参将周昪,他就是小贵族子弟出身。
骆瑸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