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朝中的官员,韩王然却并未升迁或者罢黜,很显然,这是他给老丞相申不骇留着面子。
毕竟就算是在釐侯韩武、康公韩虎当年皆在邯郸的时候,国事政务这块,亦是申不骇的自留地——他可以容忍韩虎、韩虎为了争权夺利将邯郸弄个乌烟瘴气,但决不允许二人介入内政事宜。
若其中有一人触犯了底线,那么,申不骇就会偏向另外一人。
长此以往,韩武、韩虎二人逐渐也接受了这个局面。
至于今日,韩王然不动内政公卿这块,也算是卖申不骇一个面子,毕竟他还要重用这位老丞相。
而申不骇,当然也看懂了背后的深意,在用眼神示意张开地、侠累等朝中的栋梁后,一票人纷纷拥护韩王然,顺着韩王然的话,众口一词地斥责康公韩虎的种种劣迹,总而言之,就是让「韩王然下令赵葱处死韩虎」这件事,变得名正言顺,无从褒贬。
由于双方都很有默契,因此,除了那些曾在背地里抨击过韩王然的公卿仍战战兢兢外,其余似申不骇、张开地、侠累等朝中正直的官员,皆面色自若,仿佛武安守朱满、康公韩虎二人亡故一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散朝之后,韩王然带着方才亲自于殿门口值守的马括,一同回到了内殿。
期间,马括笑着询问韩王然今日召见群臣的感受。
虽然韩王然微微一笑,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表情中却不难看出,他很痛快,仿佛有种扬眉吐气般的痛快。
回到内殿后,便有一名内侍过来启禀道:“陛下,今早王后曾派人来,说是记挂陛下。”
听闻此言,韩王然轻哼一声,随即微微叹了口气。
此时,那名内侍早已退下,马括见韩王然面带失意之色,遂疑惑问道:“陛下,怎么了?”
韩王然摇了摇头,起初没有解释的兴趣,但在微微思忖了一下,他忽然说道:“王后并非心甘情愿嫁于寡人,这些年来,虽不能说对寡人有所亏欠,但也……谈不上亲近。”
马括顿时恍然。
这并不奇怪,曾几何时,宫内的内侍甚至敢斜睨韩王然,可今时今日,那些内侍还有这个胆子么?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韩王然问道:“马括,你说寡人,应该去见王后么?”
“呃?”马括愣了愣,迟疑说道:“此陛下内事,末将不敢妄言。”
“寡人允许你妄言。”韩王然闭着眼睛说道。
见此,马括想了想,壮着胆子说道:“末将以为,陛下应当去见王后……”
韩王然深深地看了一眼马括,忽然展颜说道:“寡人也这么想。”
说罢,他拍了拍马括的臂膀,吩咐道:“既然如此,寡人便到后宫宽慰王后,你且替寡人将赵卓、韩晁二人请来,寡人有事嘱咐他们。”
『赵卓?韩晁?』
马括微微一愣,随即便猜到了几分,恭敬地抱拳而退。
看着马括离去的背影,韩王然负背双手站在原地,闭着眼睛若有所思。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个中滋味,他在这十几年来,已尝过太多太多。
在这些年来,有人欺他、有人谤他,就算是王后,本应该是他最亲近的女人,对他亦是欠缺亲近。
而如今,他重夺大权,这些人又纷纷贴了上来。
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走过,在看到韩王然时,仿佛是吃了一惊,连忙行礼道:“陛、陛下。”
『这个人……』
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对方,韩王然随意点了点头,从那名内侍身边走过。
见此,那名内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想来他根本不会想到,此刻已走向远处的韩王然,曾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一片冷漠。
就仿佛,前两日看待康公韩虎时那样。
事实上他认得那名内侍。
当初,康公韩虎因为迁怒而夺走他手中鸟笼摔碎于地的时候,那名内侍就在旁边,事后,这次权将这件事作为笑料与宫内的内侍、宫女们谈笑,正巧被韩王然听到。
当时那些人那鄙夷的语气,韩王然至今都没有忘却。
『……还不是时候。』
深深吸了口气,韩王然攥了攥拳头,随即再次放松,调整着心情。
以他今时今日的权势,想要杀掉那名内侍,包括另外那些曾在背后嚼舌根诋毁他的内侍以及宫女,此事易如反掌。
包括朝中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公卿,韩王然今日想要他们死,也不是十分困难,只不过,目前的局势,不容他这般任性。
毕竟眼下魏国咄咄相逼,他唯有联手国内的臣民,众人一心,才能抵御这次劫难,又岂能因为一时之快,让本来就对他存有疑虑、忌惮的臣子对他更为疏远呢?
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心口有些压抑。
他停下脚步,站在走廊眺望天空。
『……鸟笼之外,何尝没有一个更大的笼子呢?只是若不注意,不曾察觉罢了……』
微微叹了口气,韩王然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铲除了康公韩虎、重新夺回王权的兴奋与喜悦,于这一刻,消失殆尽。
片刻后,韩王然从后宫安抚罢王后,返回了偏殿。
而此时,马括也已经将赵卓、韩晁二人召到了偏殿,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