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正如暘城君熊拓所猜测的那样,齐将田骜、田武在弃守符离塞后,果然是选择了驻守彭城,打算在这里阻击楚军。
在退守彭城后,齐将田骜将儿子田武招到房,对他嘱咐道:“阿武,这次你必须率军支援东海郡了!”
听闻此言,田武困惑地问道:“听父亲您的意思,您难道准备驻守彭城?”
也难怪田武感到困惑,因为齐王吕白派人送到他们手中的王令,那可是清清楚楚地写明:在后路并未被楚军截断的情况下,则退守东海郡;否则便退至鲁国境内,退守泰山郡。
田骜想了想,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老夫,想在彭城再会会楚军。”说罢,他不等儿子田武开口,便笑呵呵地说道:“彭城亦有泗水之险,未尝不可在此阻击楚军。”
然而,田武虽然看似莽撞粗鲁,但实则却并非是一名有勇无谋的将领,在听到父亲的话后,他皱眉思忖了片刻,随即一针见血地说道:“父亲,您是想替鲁国挡住楚军么?”
田骜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了许久后,这才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别看在目前的战局中,好似是齐国陷入劣势,但仔细来说,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国目前还是拥有自保能力的,至少在短时间内,楚国军队未见得就能击败齐国。
但鲁国不同,首先鲁国的军队没有齐国多,更关键的是,鲁国缺少擅长打仗的将领——魏国有魏公子赵润、南梁王赵佐、以及韶虎、司马安、姜鄙、魏忌等等,齐国有田骜、田武、田耽、田讳、邹忌、闾丘泰、纪宓等等,韩国有李睦、乐弈、暴鸢、靳黈、荡阴侯韩阳、阳邑侯韩徐等等,楚国有项末、项娈、项燕、新阳君项培、平舆君熊琥等等,伪宋有向軱、越国有吴起,就算是卫国都有一位卫公子瑜,而鲁国有谁?
拿得出手的诸如「季叔」等士大夫,其实是精于内政的官员,而目前执掌鲁国军队的上将季武,也只不过是凭着父亲与家族的地位,才能成为鲁军的统帅,然而放眼中原,这个季武怕也不过是一名稀疏寻常的将领。
鲁国,那是真的缺少将才。
因此,齐将田骜还真不敢将鲁国暴露在楚军的进攻范围内,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没有他齐国军队支援协助的情况下,鲁国是根本抵挡不住楚军的进攻的,而尴尬的就在于,曾经在齐王吕僖时代,以压倒性优势将楚国按倒在泥里爆锤的齐国,如今却需要聚集国内所有力量,才能堪堪挡住楚国的进攻——在这种情况下,他齐国何来余力支援鲁国?
因此,在目前他齐国战局并不算完全劣势的情况下,齐将田骜从大局观考虑,觉得自己有必要替鲁国挡一挡楚军,最起码挡过这个冬季,毕竟鲁国若很快就在楚军手中战败,甚至是灭亡,这对于他齐国而言,亦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在得到父亲的肯定后,田武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留在彭城。”
还是那句话,他可不放心年过六旬的老父亲单独留在彭城,迎战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几十万楚军。
然而听到这话,田骜却首次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不,你必须前往东海郡。”说着,摇了摇头,解释道:“虽然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军队,才是楚军的主力,但就目前的战局来说,关键还是在东海郡,只要东海郡那边遏制了楚军的势头,其他几处战场就能得到喘息的机会。东海军的纪宓、东莱军的邹忌,虽说亦是将才,但恐怕并不足以在短时间取得优势,更何况是在如今局势危难的情况下,若你不去东海郡,临淄那边很有可能调离驻军在宁阳的田耽,叫他镇守东海郡。……此事万万不可,在宁阳一带,有楚国上将项末,如今田耽遏制了项末,才能保鲁国的太平,一旦田耽被调回本土,鲁国很有可能会被项末所覆灭,唇亡齿寒,鲁国若覆灭,我大齐恐怕也……”
“可是……”田武脸上露出几许犹豫之色。
见此,田骜笑呵呵地说道:“竖子,老夫戎马一生,纵使如今力气不及当年,亦非寻常人物便能将老夫击败;纵使吃了败仗,老夫亦能退守鲁国,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闻此言,田武仔细想了想。
他不能否认,虽然在勇武方面,眼前这位老父亲已远远不如他,但是在看清局势方面,田武自忖自己还是不如父亲看得周全、看得透彻。
在几近考虑之后,田武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次日,齐将田武率领三万军队赶赴东海郡。
待等田武率军抵达东海郡郯城时,楚国的寿陵君景云、邸阳君熊沥,正对郯城展开一场已持续了整整三日的攻城战。
原来,在前一阵子的骚扰战术施行之后,楚将羊祐每日观察郯城城上齐军的神态,见那些齐军由于连日作战、且晚上又得不到充分的睡眠,异常疲惫,遂请示寿陵君景云对郯城发动全面进攻。
寿陵君景云当然相信大将羊祐的判断,遂邀请邸阳君熊沥,二人竭尽麾下的军队,对郯城展开了进攻,几乎是将郯城城内的齐军逼到了绝路。
在艰难地又一次将楚军暂时击退后,东莱军主将邹忌忍不住对东海军主将纪宓抱怨道:“若你听我所言,早早撤退,你我何以沦落至此?”
纪宓苦笑不语。
作为东海郡的驻守将领,他岂能在楚军大举进攻的情况下,惧战后撤,使守备空虚的琅琊郡、北海郡暴露在楚军的眼皮底下?
想了想,他歉意地对邹忌说道:“连累邹将军,纪某感到万分歉意,若此战之后你我侥幸未死,纪某一定置办酒席,为邹忌将军赔罪。”
他这话一说,邹忌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说到底,他们二人只是在战术上有所分歧:纪宓认为,他身为齐国将领,当寸步不让地固守每一寸国土,迎击楚军于国门之外;而邹忌则认为,在他东海军、东莱军两支军队皆已被楚军重挫了士气的情况下,应当先战略后撤,重整士气,这样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倘若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会让他们被楚军牵着鼻子走,毫无胜利的可能。
事实证明,邹忌的判断非常准确,倘若前一阵子纪宓听取了他的建议,那么,纵使郯城被楚军攻陷,但东海军、东莱军却能保留大部分兵力,在重整士气后,伺机而动,未尝不会成为楚军的威胁。
遗憾的是,纪宓并没有听取邹忌的建议,以至于他东海军、东莱军两支军队,被牵制在郯城,日复一日地遭到楚军无休止的进攻与骚扰,士卒们因此精力憔悴、士气低迷,哪里还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可能?
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报!两位将军,楚军再度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