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臣的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若是张道全还是无法明白赵俊臣的深意,也无法按照赵俊臣的设想进一步成长的话,那么赵俊臣就只能是彻底抛弃他了。
另一边,张道全似乎也听明白了赵俊臣的话中余地,连忙说道:“小人还可以继续为赵阁老您控制‘同济庙’,继续发展信徒作为眼线,不论是收集消息、还是渗透朝野、又或是聚敛钱财,小人都可以做到……”
不等张道全说完,赵俊臣已是再次抬手打断,冷声道:“这些事情,马忠也可以做到!‘同济庙’如今已是步入正轨,哪怕没有马忠,像是李木禾他们也同样可以做到,你并不是不可或缺!”
张道全先是一愣,然后又连忙说道:“但小人的传教手段要比马忠强得多,马忠虽然有心机,但他的才干远远不及小人,也不似小人一般熟悉各派教义,‘同济庙’能发展到今日这一步,除了赵阁老您的暗中支持之外,也离不开小人的传教手段……赵阁老你若是继续用我,‘同济庙’的发展绝对要比交给马忠强得多……”
赵俊臣依然是不屑一顾,说道:“你的传教手段确实是不错,但说根到底也只是蛊惑一些民间底层的愚夫愚妇罢了,难道还有能耐去蛊惑那些朝廷大员不成?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张道全不由语塞,表情也是愈发灰败,他发现自己完全寻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让赵俊臣回心转意的理由,已是彻底陷入了穷途末路的绝境。
就这样,房间里的气氛突然陷入沉默,赵俊臣静静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见到张道全的神态逐渐陷入绝望,却是再也无力为自己争取,不由是暗暗叹息一声,认为自己改造张道全的计划大概率已经失败,今后只能彻底放弃张道全了,利用张道全来蛊惑德庆皇帝的计划也只能是暂时搁置再议了。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的心情自然是极为失望,但也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人性之变化原本就是这个世上最难掌控的事情,想要稍施手段就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并不困难,但想要控制一个人的心性改变方向却是难之又难,很大程度上只能看天意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轻叹,道:“既然如此,念在你曾经的苦劳,我也不是一个不念旧情的人,可还有什么遗嘱想说?”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句话,张道全的身体不由又是一震。
张道全想到自己即将要死不瞑目之际,他痛恨至极的逆徒马忠却要夺走他的一切,心底深处的不甘与愤恨竟是逐渐压制了原先的恐慌与无助,表情也逐渐有些扭曲。
然后,张道全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表情再次变得阴晴不定,但很快就变成了一种近乎扭曲的决绝,突然抬头说道:“赵阁老,事到如今,小人也是无话可说,只希望您在处置小人之前,能让小人与那马忠再见一面!小人自问对他一向不薄,所以想要问问他为何要处心积虑的背叛小人……今后也能当一个明白鬼。”
赵俊臣见到张道全的这般表情变化,突然心中一动,脸上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笑意,点头道:“当然,你好歹也为我做了许多事情,我也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就让你再与马忠见一面又如何?”
说完,赵俊臣向着赵大力打了一个眼色,然后就让赵大力领着张道全去见马忠了。
等到赵大力领着张道全离开之后,许庆彦忍不住问道:“少爷,你就真打算要放弃这个张道全了?然后把‘同济庙’交给那个马忠?我觉得,马忠今天可以处心积虑的背叛张道全,今后说不定也会在关键时候给咱们的背后插刀子,恐怕还不如张道全用起来安心顺手。”
在许庆彦看来,自从德庆皇帝开始产生了寻仙访道的心思之后,赵俊臣就愈发重视张道全在传教立道与蛊惑信徒方面的才能了,这种能力看似只是旁门左道,却也可以在合适时机发挥关键作用,想要另寻一个足以替代张道全的人才也确实不容易,而且张道全比较容易控制,虽然说暗地里难免有些小动作,但总体还是忠心的。
相较而言,马忠的心机太深难以控制,还是一个天生反骨的白眼狼,他背叛师父、通奸师娘的举动更是让许庆彦心生鄙夷,相关方面的才干也远远不如张道全,不足以协助赵俊臣推动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眼见到赵俊臣就要抛弃张道全,许庆彦忍不住有些疑惑,只觉得赵俊臣放弃太快了,还应该再尝试一下。
赵俊臣端起茶盏轻饮一口,表情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悠悠道:“再看看,说不定……张道全还会有意料之外的表现。”
就好似是为了印证赵俊臣的推测,就在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不远处马忠所在的厢房突然响起了一阵低呼,然后又听到张道全的一阵畅然笑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很快的,赵大力匆匆返回客堂,表情间带着一丝惊骇,快声禀报道:“赵阁老,小人领着张道全去见马忠之后,张道全见到马忠之后竟是一句话也没有,直接扑了上去就掐住了马忠的脖子,想要一口气掐死马忠,没想到他看似瘦弱竟然有那般大的力气,完全不像是此前的软脚虾,小人一时间竟是无法拦住。”
赵俊臣并不意外,只是问道:“然后呢?你拦住他了没?”
赵大力摇了摇头,道:“小人正打算把他拉开,又突然想起赵阁老您的计划以及刚才的眼色暗示,所以除了刚开始下意识的拦了他一下之后,就没有再理会他了……现在马忠已经被张道全给活活掐死了。”
赵俊臣再次点头,并没有理会马忠的死活——像是马忠这种人,哪怕没有张道全的出手,赵俊臣今后也不会重用,只会视为隐患,迟早也会找机会除掉——相较而言,赵俊臣这个时候只关心张道全的心性变化。
张道全掐死马忠的做法,究竟是一种泄愤之举?还是另有考虑?这很关键。
于是,赵俊臣又问道:“张道全呢?”
赵大力又答道:“他掐死马忠之后,先是大笑几声,接着就突然恢复了平静,然后就向小人索要了纸笔,说是要写一份自己杀人的伏罪状,还要把这份伏罪状交给赵阁老保管……他还说,既然赵阁老开始怀疑他的忠心,那这份伏罪状就是他今后忠诚不渝的保证,他现在还留在马忠的房间写那份伏罪状呢。”
看来,张道全终于是明白了向赵俊臣证明自己忠心的办法,他的心性也向着赵俊臣所期望的方向发生改变。
有了张道全今天的这般表现,赵俊臣也就不担心他今后见到德庆皇帝之后还不等说话就先腿软了。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既然如此,等他写完伏罪状之后,就把他再次领来见我。”
然后,赵俊臣转头向李木禾吩咐道:“从明天开始,‘同济庙’内暗中供奉南海三圣的事情,就可以悄然向部分信徒泄露出去了……还有,今后要进一步盯紧张道全,他从前确实很容易控制,但今后……心性变化之下,就难说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有些复杂。
赵俊臣从前并不担心张道全的忠心,因为他根本没有背叛赵俊臣的城府与勇气,但他的心性却也因此而不足以担当大任,但经过了今晚的事情,张道全的心性已是发生扭转,可以期待他今后担当更重要的任务,但与此同时却也就意味着张道全拥有了背叛赵俊臣的城府与勇气,这绝不是一份伏罪状就可以保证万全的。
世上之事,总是这样难以两全。
……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