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卑职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明知道自己的今日机缘全是赵阁臣所赠,今后也一定会涌泉相报,就算不能为赵阁臣赴汤蹈火,也必然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力配合赵阁臣做事。”
说到这里,西门盛已是目光灼灼:“但……正因为卑职并不是一个迂腐不化之辈,所以卑职也不会因为赵阁臣的这场恩情就完全抛弃曾经恩怨,彻底把自己视为是阁臣的犬马,有恩当然要报恩,但有仇也要继续报仇;而且卑职也曾经受过义兄何宇的诸多恩义,正因为卑职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所以卑职并不会轻易放弃义兄何宇之死的仇恨,将来一定是会全力为他报仇的!”
赵俊臣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讥讽,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西门盛的目光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语气愈发冷肃道:“所以,卑职希望赵阁臣可以给卑职一个准确答复,辽东镇前总兵何宇之死,究竟与您有没有关系?”
“若是有关系,你该如何?若是没有关系,你又该如何?”
询问之际,赵俊臣心底深处的讥讽之意更为浓重,但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
西门盛表情坚定,缓缓道:“若是何宇之死真与赵阁臣有关系,卑职会首先想办法偿清赵阁臣的恩情,然后就会全力与赵阁臣为敌,为义兄报仇,就算是不死不休,也是在所不惜!但若是何宇之死与赵阁臣并无关系,卑职刚才也说过了,将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报答阁臣,也不会与赵阁臣继续为敌!”
闻言之后,赵俊臣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表情变化,没有把嗤笑显露出来。
西门盛的这一番话,看似是恩怨分明、有情有义、原则坚定,但实际上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想要给自己寻一个台阶下而已。
说什么“卑职并不会轻易放弃义兄何宇之死的仇恨”,但这句话换种说法其实就是——“只要各种条件皆是符合,卑职也只就能无奈放弃义兄何宇之死的仇恨了”。
又说什么“若是何宇之死与赵俊臣有关系,他将会如何如何,但若是何宇之死与赵俊臣没有关系,他又将会如何如何”,像是这种转折复句,那个“但”字之后的句子,往往才是说话之人的真实想法。
总而言之,西门盛的这一番表态,看似是大义凌然,但实际上是把主动权交给了赵俊臣,只要赵俊臣宣称自己与何宇之死毫无干系,他就会顺坡下驴,表示自己愿意与赵俊臣化敌为友、报答恩情。
再然后,西门盛就可以得到赵俊臣的更多支持,也就能有更大机会坐稳辽东镇总兵的位置。
这类话术,赵俊臣自然是一听就懂。
当然也有可能,西门盛是故意使用这种话术,想要误导与麻痹赵俊臣,但赵俊臣却是毫不担心,只要西门盛表明了这般姿态,在未来年内愿意一定程度上配合自己做事,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赵俊臣自然不会直接拆穿西门盛的真实想法,稍稍沉默片刻后,肃容道:“近些年来,本阁饱受朝野各方的非议与猜忌,所以很是厌恶这种自证清白的事情,但既然西门参将是这般的恩怨分明、有情有义,本阁也是深为感动,所以就为西门参将破例自证一次吧!”
说到这里,赵俊臣已是抱拳向天,用稍大声量缓缓道:“本阁现在向天发誓,自从本阁进入辽东境内之后,虽然是与何总兵屡次相互算计,一直想要压制何总兵的威势,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任何要谋害何总兵的想法!至于何总兵的死于非命,也与本阁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赵俊臣的这番誓言并没有任何虚假,他确实是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害死何宇,何宇之死对于赵俊臣而言只是一场意外,赵俊臣也是事后才知晓了何宇的死讯,既没有亲手杀害何宇,也没有亲口传达过杀害何宇的命令,所以何宇之死也确实是与赵俊臣没有直接干系。
没有任何意外,听到这段誓言之后,西门盛看似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似乎是想要探究赵俊臣的誓言究竟是否发自真心,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目光,再次垂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卑职愿意相信赵阁臣的誓言,今后将会尽力报答赵阁臣的恩情!只要在卑职的能力范围之内,愿意为赵阁臣全力效劳。”
赵俊臣注意到,在两人谈话期间,西门盛已是多次提及“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这句话了。
很显然,西门盛所言的“尽力报答恩情”,态度始终是有所保留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赵俊臣的年纪、权势、以及功绩来看,谁也不无法预判他未来究竟会做些什么大事,西门盛自然是不敢毫无保留。
但赵俊臣依然是并不在意,终究只是一个过渡人选而已,只要不给自己添乱就行。
于是,赵俊臣轻轻一笑后,就抬手指向西门盛手边的那杯茶盏,意有所指道:“既然如此,西门参将是不是可以安心饮下这杯香茗了?本阁亲手所沏的这杯茶水,若是再不饮下,就要凉了。”
西门盛当即是举起茶盏,把杯内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点头道:“茶水依然温热,此时饮用恰是时候……好茶!”
随后,西门盛已是开门见山,问道:“还望赵阁臣明示,您对于辽东镇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又需要卑职配合您做哪些事情,也好让卑职心中有数。”
赵俊臣再次亲自出手,为西门盛续了一杯茶水,态度似乎是愈发亲近了。
等到西门盛再次拿起茶杯、即将饮用之际,赵俊臣也缓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一向是沉稳干练的西门盛,却不由是心中大惊,身体也为之一震,杯盏内的茶水当即就泼落了许多,洒在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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