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然大宋时,亦也兵不为将用……”
孙传庭不屑道:“纸上谈兵之辈尔,以其掌军,安可不败?”
他说道:“所以。这便是参谋制的妙用!”
他道:“以熟知军伍军制之谋士为赞画,以夜不收为耳目,再以图册沙盘为谋划,使战场战势浓缩方寸之地,吾观局势,便若掌上观纹,岂是往日纸上谈兵?故要兵不为将用,军士又可打仗,参谋制必不可少。”
洪承畴沉吟点头,他看着孙传庭:“你到陕西后。便要如此办理?”
孙传庭说道:“说来容易,只是想要依此成军,难……”
他摇头:“有道是一步迟,步步迟……屯田,需清正有为之屯官,且一省之军,要屯到足够粮饷,不知需要多久。赞画,夸夸其谈者多,熟知军伍军制。有战场撕杀者少,要建参谋司,非是易事。沙盘,地图。需绘制各处详细战图,也非简单……让军士识字,劳记军律,更需日久,时不我待啊……”
王斗经过多年发展,才有眼下成果。孙传庭要白手起家,打造一只新的军队,非是简单易事,只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洪承畴叹道:“确实,难!”
他喃喃道:“治军之要,无非兵精粮足,敢战想战!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便是兵精粮足四个字……”
他不断摇头,可以想象孙传庭到时的困难。
往日孙传庭任陕西巡抚时,也曾整顿屯垦积弊,充裕军饷,当时便有不少霸占屯田的豪强官绅唆使兵痞闹事,被孙传庭镇压下去。
但那时还算事小,也有自己照应,眼下孙传庭担任总督,欲大规模操练新军,将会触动更多人的利益,四面楚歌,群起而攻之,将是他未来的典型写照。
孙传庭也是沉默,确实,回去后整顿屯务,难度不小。
而大明为何兵丁不精?最大原因也在粮饷不足。
没有粮食,军士连基本训练也不成,想要操练精兵,更需有大量肉食,否则强行操练或是整顿,只会引起哗变。
各军为何出现家丁?还不是因为粮饷不继,故不得分出一部分人饱衣饱食,余者忍饥挨饿。这部分人成为家丁精锐,初时作用颇大,但到现在,成了私军的源头,朝廷也是无奈。
历来整顿前提,也需有足够粮饷放下,否则就等着前功尽弃。
更重要,还需有一支完全听从自己的军队。
洪承畴也想到这点,他沉吟道:“惜援剿总兵左光先战死,秦军精锐,毁于一旦,眼下你无兵带回陕西……现陕地骄兵悍将,各地将领多难以节制,你独自一人……”
他也听到一点风声,看着孙传庭,话有所指道:“若事有可为,还应尽量安抚为上……”
孙传庭不语,只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
而且崇祯十二年他与洪承畴入卫,事后自己被禁囚贬为平民,洪承畴调到辽东,左光先等秦军骨干跟随,松山一战,左光先战死,余部死伤惨重,却没有兵马让自己带回陕西。
孙传庭觉得恩师整顿京营,难度不比自己小,残余一些兵马,还是留在京畿为好,好让恩师有一些可以调动的亲近兵马,陕西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看孙传庭样子,显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洪承畴心中一叹,这些年虽然孙传庭内敛许多,然骨子里还是倔强自傲,希望他回去后一切顺利吧。
二人又谈起很多,这些年的剿贼之事,让洪承畴体会最深的,便是“民乱起于饥寒”,若有粮食在手,剿灭一处流贼,便安顿一处地方,闯贼也不会屡灭复兴,他凝重道:“不知白谷有何良策?”
孙传庭说了,洪承畴大惊失色,他颤声道:“此有违我圣门仁恕之道,万万不可……白谷,你若如此,将万夫所指,身败名裂啊,想想到时一样劾者如云,你……”
他心急如焚,想要说话。却觉一股又腥又热的东西涌上自己喉头,又极力吞咽下去,他身体摇摇晃晃,颤抖的指着孙传庭。终于再次说话:“……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孙传庭猛地抬头,他大吼一声,直盯着洪承畴,眼中满是冷厉之色,森寒的声音更仿佛一字一顿。从胸腔中挤出来:“此些从贼之辈,有何不可?”
他眼中闪着幽幽的光芒,话语中带着一些最深沉的东西:“有道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大明,我孙传庭便是身败名裂,横尸荒野,又有何惧?”
……
从京师出来后,此时跟在孙传庭身边的,除了一些护卫外,便是这些年招募的幕僚。与孙传庭一样。他们都对当前局势十分关心,常常指点江山,激扬字,个个都是有大志之人。
这些人还是他危难低潮时结识,孙传庭精心挑选的结果,人品上信得过,非是京师中那些新近趋炎附势之辈,孙传庭也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幕府架子看待。
孙传庭回转陕西,当然不会坐桥子,也没有打出仪仗。而是一路策马急行,有时甚至还在马上打瞌睡,他要尽快奔回陕西去,只在京中留下一些亲随幕员操持后续。
众幕僚终于待得孙公起复。可以一展胸中所学,个个非常兴奋,不顾疲劳,一路尽随孙传庭鞍马奔波,没有一个人感到疲累。
进入宣府镇时,他们这行人当然要检查证件。不过孙传庭在宣镇时久,早已习惯,对此制度还非常赞赏,认为这是宣镇纪律森严,上行下效的根本。
甚至在进入关卡时,还与守关军官开几句玩笑。
他起复的消息传得飞快,此时守卡军官早已知晓,也因为孙传庭经常出关入关,二人早已相识,该军官还向他恭贺几句,不过孙传庭微笑着要给赏银时,他微笑着拒绝了。
因为早年时深受其害,王斗痛于门房关卡之弊,所以选择这些人时,很注意挑选那些有新思想,有良好前景,且身份地位较高的人。
这些人在靖边军中,身份较贵,又身家丰厚,加上严格的监督与惩罚制度,自然抵制诱惑能力大大增强。